我的如意算盤的確做得到,一次漠視,四次選擇,後續簽下十一項借據。
但我的內心與意志卻不能帶我到那裡。
大概是對手擲出速度不快的直球,身處於虛幻世界的你即使是變化球也無所畏懼呢,毫不考慮地打出去,連選球顯得麻煩。而身處於現實世界的你卻會被壓力與無形的力量給全身纏住,最後三個直球將你的想像一掃而盡。我認為我可以將球棒準確擊出,但實際雙手的肌肉就是不聽使喚。我就是無法準確打出,無論多愚蠢的直球也一樣。
六十六天前,昏暗的倉庫。
我記得很清楚,那句話。
在混亂的雜緒中,仍然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我不太清楚這代表了什麼,
但我內心的悲痛從那縫隙中苟活了下來。
為此我還曾前往醫院多次確認。
是的,那種自卑讓我無地自容,
其實現在想起來好像也沒這麼嚴重,
要是我早一點說不就好了?
早一點坦承會不會就能停止一切錯誤?
總之我是不孕的。
我甚至還請了小惠做檢查。
但真正的原因出在我身上,
我反覆確認了三次。
在這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
實際上我可以趕緊處理這個問題,
但我反而將它作為「擋箭牌」,
擋下一個大多社會性能夠容納的問題。
我的強顏歡笑跟故作鎮定,都是為了掩飾這個缺陷,包括喜愛小孩也是一樣,我不想讓人認為有任何蛛絲馬跡。我總會在那些喜愛小孩的大人轉身之後,有過想掐死面前這心靈之窗尚未明朗的孩童,只是現實跟社會性把我的想法吞了回去。
很多事好像在孑然一身的時候才能思考通透。就像現在一樣,躺在空無一物的倉庫之中,面對著蹂躪自己心智的面具先生以及他的快樂伙伴,他會給我一個又一個無法直視的答案。現在的我不想面對,即使我在昏倒前聽到那一句話,直到這一刻我還不想放棄。
「你醒了?看來我們的藥品還需要改進空間。」那是我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對此我感到非常不幸。
「這裡是哪裡?」我雙手被綑綁,前方擺著一張方桌。
「一間倉庫。你已經睡了兩天呢。」
「嗯。」我當然知道,我眼睛看得很清楚。
「看來你的理智還保持著。小尊先生,真是恭喜啊。」他的祝賀傳來耳裡如同諷刺。
「媽的。」
「我想你最後有聽到吧?」
「我不想聊天。」
「怎麼了,太難以接受?」
「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事實呢?」我仍想逃避,因為承認這個令人畏懼的事實更讓人活不下去。
「你有一個訪客。」
「什麼?」
「你們有機會好好聊聊。」
「我不想聊。」我再說了一次,但是我沒辦法阻止天鵝先生帶人進來,我已經聽到腳步聲,皮鞋在地板上發出熟悉的聲音。
是他,
我不懂天鵝先生在阻止我們之後,
又讓我們會面的原因。
「小尊。」老爸坐在我面前,我有時懷疑他是不是擁有班傑明的逆生長技術,自從我進社會之後,他反而越來越年輕了。
「你還有臉見我?」
「你還好吧?」愚蠢至極的問題。
「我很好。他媽的超好。」
「原諒我,小尊。」
「原諒你什麼?」他躊躇了一陣,低頭沈思,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令尊有一個令他非常抉擇的交易。」天鵝先生在我身後。
「媽的,你又想搞什麼把戲?」
「原諒我,真的。」我不曉得老爸的人生愧意為何如此濃烈,還是只是虛偽。
「什麼交易?」
「我真的已經沒錢了。」與我想像的出入不大,他接的場子已經跟以往來比少太多,我已經提供大量的醫療費用給媽,沒想到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所以呢?」
「我豪賭……了一場。」他的口氣顫抖。
「什麼?」
「輸了。」
「賭了什麼?」
「總之令尊欠我們四千七百萬。」天鵝先生淡淡地說,這個價錢對我來說絕對是天價,原來這間公司、完美人生、這場遊戲都是一場騙局。原來就是一種仙人跳的概念,我搖頭地傻笑。
「拜託,只能靠你了。」我第一次看著他如同小狗一般,我熱淚盈框,原來我心中的巨人,那無法超越的騎士,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那種把老婆丟在一邊跟自己兒子老婆上演瘋狂的愛情動作片劇情,竟然發生在我的人生當中。
「四千七百萬。如果是四十七萬我還可以。我手頭根本沒有這麼多錢。」我認真的回應天鵝先生,他應該很清楚我,既然他們的資訊網天衣無縫的話,應該會知道我戶頭裡的餘錢應該不多,大多數都給了房子跟車子。
「小尊先生,你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所以我才找令尊來這裡。」他緩緩地走向我面前,兩名黑衣人為他拉了一張沙發。
「拜託你了。」老爸深沈地低頭,千萬份頹喪落在我的臉上。
「什麼意思?你們沒看到我的雙手嗎?我能做什麼?」
「小尊先生,你有聽過一個道理嗎?」天鵝先生微笑:「路上踢到了石子若不清楚,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它的。」當他說完後,倉庫亮了起來,一切又像是超現實幻象一樣,我的身旁有兩面巨型螢幕,同時顯影,那是天鵝先生擅長的技巧。
我看得出來的是影片。
一邊拍的是在療養院的媽媽,
她正在溫煦的陽光中沐浴。
一邊是小惠,
他結束了跟阿茂的性愛狂歡,
兩人開心地正看著影片。
不,時間已經過了兩天,
那這只是某一個他們的「日常」而已。
說著說著,阿茂低頭親著正擁入胸膛中的小惠。
「你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或許已經聽過了。」
「什麼意思?」
「你只要做了選擇,那麼我們就折抵掉令尊欠下的四千七百萬債務。」
「原來是這樣,那如果我漠視呢?」原來這就是第二道題目,雖然我不知道選擇是什麼,但顯然就是要在小惠跟媽媽中間做取捨。
「那我在這裡直接解決掉令尊呢?」我非常討厭他『呢』的發音,像是警告一樣。
「拜託了你了!小尊。」老爸喊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選擇是什麼?」我問。
「媽媽的脊髓、小惠的孩子。」
「什麼?」
「這跟在完美的世界不同,要是選了媽媽的脊髓,我們會用最禮遇的方式安樂死後再進行意外重置,然後令尊也會領到一筆意外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