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劇心得│愛在滿格時：人心的距離與科技無關
自從開始計畫要去蒙古後，有意無意留意起蒙古的事物，盤算的是要能在出發前用不刻意的方式累積對蒙古的認識就行了。我發現2023年院線竟出現一部蒙古電影《愛在滿格時》，或許是因為它代表蒙古角逐2023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片商對此有點信心才買片的吧。
主角圖佳暫時拋下他在城市裡的煩惱，為了重病的繼父回到故鄉，見繼父最後一面。繼父病逝後大家聚在一起討論繼父留下收割乾草的工作，乾草對蒙古人來說是重要的資源，得趕緊收割。圖佳答應處理完後才回城市，他在工作地點搭了帳篷展開人工作業，卻老是被附近放牧的羊群干擾，因而認識了由外公外婆扶養長大的牧童屯圖雷。
圖佳看著沒父母可依靠而長成倔強個性的屯圖雷就像兒時孤獨的自己，聽見有人批評屯圖雷是孤兒忍不住動手上了警局，得知屯圖雷想參加兒童那達慕（傳統運動比賽）便帶他去參加；屯圖雷已屆學齡卻不願就學，跟著老人家在草原游牧，自然對城市來的圖佳產生好奇。見圖佳對他友好，甚至為他出手、帶他去競技比賽，對他的問題耐心回答，暫時填補屯圖雷生命裡缺席的父親角色。然而圖佳終究會回到城市去啊……
沒有長大的孩子
《愛在滿格時》最突出的主題莫過於圖佳與屯圖雷之間可類比成父子情的友情。圖佳是個寡言內斂的人，因聽聞想叫屯圖雷去偷酒的族人說起屯圖雷身世而發怒暴力相向一事原本讓我覺得不可思議，想想那是因為他把童年的自己投射到屯圖雷身上了。圖佳對屯圖雷溫柔對待的模樣，可能也安慰了自己童年對親情的匱乏。圖佳與屯圖雷類似的身世讓圖佳更能理解男孩的倔強和自尊心，他的存在為男孩帶來了安慰，也讓屯圖雷成長時期的缺憾稍微得到補償。
有次在某新聞網剪輯的短片裡看到博恩提起自己關於帶小孩的奇想，他覺得隔代教養才是讓文明更進步的方式，正值青壯年的親代可以好好拼事業，而不是把精力花在撫養小孩身上。我分享給阿流，她覺得博恩只是在講幹話而已，雖然我理解這個談話脈絡，感性上還是覺得蠻生氣的，原因大抵也是與我小時候類單親的經歷相關。你會說有人不也是天生天養長得很好嗎？屯圖雷看起來懂事獨立，不吵不鬧體恤辛苦的外公外婆，但他內心裡還是希望有個撒嬌的對象、能聽他說說話的人，圖佳的出現讓他有一個想成為的大人形象。
圖佳終究要回到城市，從後照鏡發現追車哭喊的屯圖雷，下車擦掉屯圖雷的眼淚說「男人不能哭」，他回到車上卻默默流著淚。對照圖佳在初回故鄉與命不久矣的繼父說完話後出蒙古包在星夜下擦著淚的樣子，離別的場面又再出現了，只是立場互換了。圖佳在車上的眼淚是心疼屯圖雷，還是也有很大成分是心疼自己呢？我想他也分不清楚了吧。
我不禁聯想，人之所以需要後代，也是藉由教養孩子給自己一個與童年創傷和解的機會。剛看完《愛在滿格時》原本對渴求親情的屯圖雷很同情，寫著寫著卻心疼起圖佳了。我不確定屯圖雷長大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至少他能想起兒時某個夏末秋初的日子曾有名為他挺身而出的「父親」，會因此感到安慰。
人心的距離與科技無關
《愛在滿格時》第一幕是一位站在馬背上努力尋求手機訊號的牧民，他好不容易撥通電話跟圖佳聯繫上，告訴他父親的噩耗。即使是資訊發達天涯若比鄰的現代，距離對蒙古牧民來說還是一大障礙，不能隨時聯絡親友，等於不能即時傳達心意。
不小心傷到男孩自尊心的圖佳為了跟屯圖雷道歉，與牧民合力在山坡上建了高塔，大家終於不用站在馬背上才能撥通電話了。屯圖雷興高采烈地打給在城市工作的媽媽，媽媽一句「我很忙」澆熄了他的喜悅。懂事的屯圖雷不再期待打電話給媽媽，怕是打擾，更加寄情於待在他身邊的圖佳。電影中文名稱是「愛在滿格時」，倒也不然，訊號滿格了，卻沒有拉近屯圖雷與媽媽的距離。
以前爸爸在外地工作，那個年代打越洋電話太貴，他得幾個月才能回來一兩週。我讀過爸爸某次旅外嘗試寫下的手記，即使文筆不佳，字字道盡孤身在外對妻小的思念。我在紐西蘭渡假打工時終於體會這種心情，想想那是十年前左右的事了，沒買手機網路的我沒辦法隨時與家人聯繫，得等下班後拿著手機或抱著筆電到公共圖書館外面抓取wifi上網。好不容易連上線跟媽媽說上話，卻常常聽到「我在忙」的回話，我的心情便咚地一聲沉下去。
我能理解屯圖雷的失落，我們當然知道電話兩頭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但有種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不甘心。最不甘心那裡訊號好到雜訊太多，好不容易能傳達的思念卻被埋在其中，被當成雜訊過濾掉了。人心的距離不是用科技能解決的啊，我這麼想著。
原本只把《愛在滿格時》當成一窺現代蒙古風土民情的小品電影，沒想到裡面談的是普世的煩惱：人心的距離和成長過程的遺憾。除此之外，《愛在滿格時》呈現蒙古多變的山河風光，如圖佳乘著筏船在湖上釣魚，屯圖雷在旁邊拿紙筆畫畫的山影水光實在太美了，令我心生嚮往。
《愛在滿格時》可以在串流平台找到，片長僅一個半小時，主題簡單明確，劇情進展比想像中更快，再加上蒙古美麗壯闊的風景，結局大爆發的情感非常強烈，忍不住想推薦大家。即使是不熟悉的文化，相信也能觸動你的心。
延伸閱讀：導演專訪1~4
愛在滿格時（Harvest Moon）
上映年份：2022年
導演：阿木爾賽汗巴爾金尼亞姆（Amarsaikhan Baljinnyam）
演員：阿木爾賽汗巴爾金尼亞姆（Amarsaikhan Baljinnyam）、特努恩額爾盾・加拉姆坎德（Tenuun-Erdene Garamkhand）
2023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蒙古代表
2023弗里堡國際電影節 Special Metioned - 特努恩額爾盾・加拉姆坎德
2022溫哥華國際電影節 Audience Award - 阿木爾賽汗巴爾金尼亞姆
2023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 Best Screenplay - Amarsaikhan Baljinnyam、Bayarsaikhan Batsukh
本篇參與的主題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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