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群像劇|人渣聊天室|第一季】第四筆對話紀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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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結束週末的圖書館志工活動,李蔚君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途中經過一家正大聲播放新聞台的麵店,女主播咬字清晰地報導著近日一則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

 

『前陣子引起大批網友討論的遺書事件導致了在三天前發生的這起令人十分遺憾的社會案件,這位余姓女子不僅是網路上的知名繪師,更是遺書事件當事人的姊姊。』

 

『為了抵抗父親長年的家暴行為,余姓女子在反抗時不慎刺傷了自己的父親,隨後立刻報警自首,然而余父在送醫搶救後依然因為失血過多而重傷不治身亡,詳細情形仍須警方進一步釐清並還原當時的情況,關於這一點有不少網友都在為這名女子發聲並嚴厲譴責其父親的行為。』

 

『女子的姊姊也在回國之後於今日聲明會在之後召開記者會,說明過去曾經受到的迫害——』

 

李蔚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望著麵店裡的電視機,而路邊老舊的水銀燈光暗淡地打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層晦暗不明的陰影。

 

她的神色淡漠,即使知道了新聞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誰也依舊毫無波瀾,實際上,李蔚君此刻心裡想著的是那個『人渣聊天室』的退出條件。

 

就像是一場惡劣的遊戲。

 

若她沒猜錯,離開那個聊天室的唯一辦法似乎只有死亡。

 

那麼之前一開始加入聊天室又立刻退出的什麼哥也死了嗎?

 

李蔚君更加地摸不准這個聊天室聚集他們這些人的目的了,甚至『7號櫃檯』余衡清的死都只是個意外。

 

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李蔚君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嗨。」

 

 

 

被這麼突然一搭話,原本還在思考中的李蔚君也不免地狠狠嚇了一大跳,她完全沒注意到居然有一個男人連腳步聲都沒有地跟在自己身後。

 

轉過身來一看,是一名高了自己快一個半顆頭的高挑男子,身形也十分挺拔,即使穿著非常普通的寬鬆T恤也能看出對方平時是有在鍛鍊身體的人。

 

面對這樣的一個異性與自己打招呼,李蔚君忍不住警惕了起來,並向後退了一大步好讓自己跟對方之間空出一個相對比較有安全感的距離。

 

隱約覺得那個男人的長相有些眼熟,但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李蔚君猶疑了一會,而後謹慎地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

 

「哈哈,我們前幾天才剛見過,這麼快就忘了嗎?」

像是覺得李蔚君的反應很有趣般,男人在她退後之後又惡作劇一樣地向前逼近一步。

 

李蔚君對這樣的情況感到不適地皺了皺眉,甚至想直接一走了之。

 

「誒,因為是『書蟲』的原因,所以除了書之外都不感興趣嗎?哈哈,妳果然很有意思。」

 

熟悉的代號與句子從男人的口裡說出來,讓李蔚君瞬間聯想到了某個人與前幾天在咖啡廳所見到的一切——

 

「⋯⋯迴紋針?」

完全沒預料到自己會被聊天室裡的人在現實中找上門來,李蔚君在腦海中快速地回想著自己究竟是在哪裡透露出了自己的訊息,身體也不自覺充滿戒備地緊繃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李蔚君的所思所想,男人攤開雙手讓自己看起來無害一些,接著歪著頭,語調與在聊天室中如出一轍的不正經:

「Bingo!哈哈,是喔是喔,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馬上就認出我是誰了。」

 

「你想做什麼?」

想了一圈,依然沒覺得自己曾經有在聊天室中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李蔚君索性直接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神情平靜且坦然。

 

她不知道『迴紋針』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但越是這種情況就越是不能露出一點驚慌的模樣。

 

「哈哈,別這麼緊張啊,我不會對妳做什麼。」

看到李蔚君那滿臉不信任以及帶點防禦性質的姿勢,男人聳了聳肩只好拿出自己的警察服務證在李蔚君面前晃了晃,證明自己確實是一名警察。

 

李蔚君確認了那張證件上的照片的確是那名男人,而背後的姓名欄上則寫著『江宇陽』,『迴紋針』似乎真的沒有說謊,但是——

 

「就算你是真的警察,所以呢?」

並沒有被男人轉移焦點,李蔚君依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又是用了什麼方法知道自己就是聊天室裡的『書裡有蟲』。

 

莫非對方與聊天室的開發者有什麼關係?

 

「嗯——怎麼說呢?」

本名江宇陽的男人看了看周圍不停經過他們身邊的路人,沒人在意這兩個堵在路中央的男女到底在說些什麼,他露出有些痞氣又不正經的笑容回答了李蔚君的問題:

「就是想請妳幫幾個忙。」

 

「⋯⋯什麼?」

 

 

 

——

 

 

 

李蔚君正與江宇陽兩人相約在一家日式料理店的和室包廂裡見面,即便這一餐對方說了由他來請客,但李蔚君的表情依舊是一臉不耐,與江宇陽那熱情招呼的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有必要約在這種地方嗎?」

就算是待在相對私密的包廂中,李蔚君仍然明顯地表現出不自在,又或者應該說,真正讓她感到不自在的罪魁禍首應該是那名現在正坐在她對面的江宇陽。

 

與這個人一起待在同一個空間裡簡直讓她發自內心地感到不適。

 

要不是因為⋯⋯

 

「誒——都已經是合作夥伴了一起吃個飯有什麼關係?別那麼緊張嘛——快看看想吃什麼,這家日本料理的生魚片可是很有名的。」

明明可以將雙腿放到日料餐廳桌子底下挖空的地面上好好地坐著,江宇陽卻偏偏就是要盤起腿,坐沒坐相地趴在桌上歪著頭看李蔚君那因為不耐煩而緊繃的表情。

 

一個大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就像是在裝可愛一樣。

 

當然李蔚君半點也沒覺得江宇陽可愛。

 

「你自己吃吧,我來只是要給你之前你要的東西。」

從包裡拿出一個資料袋,李蔚君遞給整個人透著一股痞子氣息的江宇陽。

 

這種人居然是有警察證的正規警察,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過資料袋,江宇陽先是揭開封口,然後將裡面的資料快速翻過一遍,就又塞了回去,隨後誇張地長長的誒了一聲:

「嗯嗯?只有這些嗎?」

 

被那充滿戲劇性的感嘆聲激得眉頭忍不住皺起,李蔚君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遠離了那張桌子,試圖與那個男人徹底切割出一道涇渭分明的分隔線。

 

「脫毛貓⋯⋯林安雅的資料就只有那些,至於杜爾麒——我目前找到的信息也只有他的地址而已,再給我一點時間。」

李蔚君接著又道:

「之前說好了,我能幫的就這兩件事,完事之後你要把東西還給我。」

 

因為被江宇陽威脅而不得已與對方合作的李蔚君並不信任那個男人,只是正好有把柄落在那個人手裡所以才配合對方行動。

 

雖然不知道江宇陽想做什麼,但李蔚君還是根據對方提出的要求,從『脫毛貓』發到聊天室裡的各種各樣救援動物的照片中,循著裡面近景及遠景所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找到了對應的社區,更是實際到那個社區裡詢問當地的居民哪裡有提供動物救援的服務,而他們也相當不設防地直接就說出了他們社區裡的模範阿姨林安雅所居住的地方及姓名。

 

能被聚集到『人渣聊天室』裡絕不是偶然,從余衡清到林安雅,李蔚君很快地就發現到了一個共通點——他們居住的地方都在這個城市之中。

 

如此也很輕易地就能推測出,另一名成員『舞動的北極星』肯定也在這座城市裡。

 

至於江宇陽特別指名要找的杜爾麒的資料,因為本身已經被江宇陽圈出了一個大概的範圍,李蔚君幾乎是一瞬間就聯想到在書店工作時,同事所八卦的那名學生,雖然詳細的情形還不清楚,但八九不離十也不是什麼乾淨的人。

 

而江宇陽就是刻意在針對這樣的人。

 

「你的目的是什麼?」

李蔚君始終覺得江宇陽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無論是在聊天室裡也好,抑或是現實中也好,都難以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下去推測他的真實想法。

 

「哈哈哈,妳終於對我感興趣了嗎?」

對著李蔚君俏皮地眨了眨眼,江宇陽在對方即將露出嫌棄的表情前回答了那個問題:

「嗯——大概是,為了正義吧?」

 

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男人又開口:

「妳不覺得——」

 

 

 

「要是加害者無法感受到與被害者同等的恐懼,那麼根本無法稱之為贖罪嗎?」

 

 

 

這大概是實際接觸以來,江宇陽給李蔚君的感覺最像是警察的一刻。

 

原來是極端正義的擁護者。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說是這樣說,但畢竟江宇陽的身份依然是國家的警察、是公僕的一員,李蔚君不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來讓加害者感受到與被害者對等的恐懼。

 

「哈哈,即使是要定罪,也得要先有證據,我可不是那種不明不白就給人安上罪名的人啊!」

這話說得就像是意有所指,江宇陽擺弄著手裡的菜單,笑嘻嘻地說著。

 

那副不正經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懷疑之前他對於正義的觀點究竟是出自於內心又或者是單純地隨口一提。

 

「不過現在這些東西也暫時夠用了,剩下的部分我會親自去調查,謝啦謝啦,真不愧是我的好夥伴⋯⋯誒?妳要走了嗎?」

 

感覺繼續聽下去也是只會被這個人弄得更加煩躁,李蔚君不等江宇陽的話說完就立刻把包帶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原本她就沒有要跟這個男人打好關係的意思,如果不是因為⋯⋯

 

「哇,別那麼不開心嘛!嗯——既然今天妳不想跟我一起吃飯,那我們就下次再約吧!哎,別那麼看我,之後我會再聯繫妳的,慢走呦。」

江宇陽在李蔚君下了和室裡墊高的階梯穿好鞋子後,就整個人無比軟爛地趴在桌面上,手指拎著日料店必備的醬油罐像是跟李蔚君揮手般地晃了晃。

 

而李蔚君則是徹底當作自己眼前沒這個人,甚至連道別都沒有,就與剛好拉開紙門準備要進來點餐的服務人員擦身離開。

 

沒去看身後的江宇陽及服務人員是什麼表情,李蔚君只是快步走出這間日本料理店,或許之後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想要再來到這附近。

 

江宇陽的正義論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難道對方真的跟『人渣聊天室』的開發者有什麼關係嗎?

 

李蔚君覺得自己不能僅僅是聽從對方的威脅而什麼都不做。

 

 

 

——

 



 


再一次與江宇陽聯絡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了,李蔚君剛剛下班就接到對方的電話要她晚上七點左右到某條巷子會合,電話的另一頭是呼呼呼的風聲,幾乎蓋過了江宇陽講話的聲音,李蔚君剛接起來的當下就想立刻掛斷,不僅是因為打來的人,也是因為她被手機那頭的雜音吵得頭痛。

 

不知道江宇陽到底想做什麼,於是她打開了『人渣聊天室』的介面看裡面有沒有新的動態——

 

【迴紋針:哈哈,剛剛巡邏的時候看到了很有意思的畫面:)】

 

大概已經摸準了對方只是想要有人問他看見什麼的心思,李蔚君並沒有如江宇陽所願的配合他。

 

【書裡有蟲:執勤時還能像這樣傳訊息嗎?】

 

江宇陽之前就說過因為是刑警的緣故有一堆文書處理的工作要做,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時間可以在外面遊蕩,認真說起來巡邏也不是刑事警察平時的工作。

 

正因為如此,李蔚君曾經去搜尋過江宇陽的名字,確實有在警察大學的論文名單中找到對方的名字,那張警察證應該不是偽造的。

 

但這並不能解釋為什麼江宇陽總是能有這麼多時間在聊天室裡出沒。

 

或許更合理的假設是,江宇陽與這個『人渣聊天室』存在著某種關聯,然而這樣就會推翻她最初認為這個聊天室只是駭客無聊時的消遣這樣的猜測。

 

目前已經的情報實在是太少,就算李蔚君再怎麼擅長統整也無法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

 

搭著公車來到江宇陽發給她的地址,才剛走進小巷就看到對方手臂間夾著一根還套著塑膠袋的新桿麵棍,滿臉百無聊賴地靠在牆邊,直到發現她的到來才動作誇張地朝她揮了揮手。

 

仔細一看,這裡正是『脫毛貓』所住的那個社區,人口老化的社區在這個時間裡除了周圍透天式住宅裡正在大聲播放的晚間新聞之外,就沒有別的聲音。

 

「嗨嗨,好久不見!有想我嗎?哈哈。」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問一個威脅來的合作夥伴很好笑,打完招呼之後江宇陽就自娛自樂地笑了出來,是那種很簡單的大男孩式、既充滿活力又單純的笑。

 

如果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人看了,或許還會以為他們是什麼關係很好的朋友。

 

但作為當事人的李蔚君只覺得這人怎麼看怎麼礙眼,她面無表情地在與對方還有三步距離的位置停下,而後問道:

「你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誒?這麼快就切入正題嗎?」

大嘆了一口充滿可惜的氣,江宇陽聳了聳肩,就著李蔚君那像是想要馬上走人的眼神,沒再繼續打哈哈,終於好好地回答:

「嗯——算是,見證人?啊,不用擔心,完全不需要妳動手,當然作為回報,我會幫妳處理好妳之前沒有掃乾淨的尾巴,這樣的合作有來有往,很公平對吧?」

 

邊說著,就把原本夾著的桿麵棍拿到手上拆開塑膠套,然後把那個包裝垃圾遞給李蔚君,動作隨意,彷彿理所當然地認定李蔚君一定會接下一樣。

 

而李蔚君——

 

垂下眼,思考不過幾秒,也確實伸手收下了那個塑膠袋。

 

這個瞬間才是他們真正確立彼此合作關係的時刻,至於其中究竟有多少誠意當然不得而知,但至少表面上兩人都有了一個默契。

 

「或許吧。」

沒說自己是否真的覺得公平,李蔚君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這個協議。

 

 

 

⋯⋯

 

 

 

昏暗的小巷另一側傳來棍棒擊打在某種物體上的悶響,李蔚君虛靠在表面斑駁的水泥牆上低著頭刷論壇,那令人不安的聲音完全沒有影響她分毫。

 

那則關於中學生品行不佳的帖子,後續發展已經到了該名學生確定被退學,並得到了在學校被其母親逼迫著下跪請求校方網開一面但仍然無效的下場。

 

似乎那名母親也根本沒有聽自己的孩子辯解,直接就跟隨著傳聞起舞認定自己的孩子就是會虐待動物並霸凌其他同學。

 

真是蠢死了。

 

跟前陣子死去的余衡清沒什麼兩樣。

 

復仇到了這裡也已經可以結束了,傷害書本的人都嚐到了應有的惡果,對於這樣的結果,李蔚君感到心滿意足地吁了一口氣,微垂著眼等江宇陽完事。

 

一個鍛鍊過的大男人用鈍器致使一個人死亡根本不需要多久,甚至根本來不及呼救,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李蔚君就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鐵鏽味以及腥氣,而悶棍聲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停下。

 

「哇,這個超難用的啊!有好幾次差點因為太滑而脫手。」

小巷的另一頭傳來江宇陽的抱怨聲。

 

李蔚君抬起頭看向因為燈泡壽命到了盡頭而不停閃爍著的水銀燈,自動過濾掉對方那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心裡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回家。

 

她根本就不關心一個跟書無關的人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也無所謂這究竟是不是正義。

 

「想不到妳真的能從那點訊息裡找出本人的位置,不考慮到什麼情報部門工作嗎?打工也太屈才了吧?」

完全不在意沒人搭理自己,江宇陽又稱讚起李蔚君搜集資料的能力。

 

說完後不知道又在做些什麼,李蔚君聽見對方所在的位置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等到徹底都安靜下來之後,江宇陽又問:

「妳覺得呢?」

 

原本不想給予任何回應的李蔚君感覺到江宇陽似乎執拗地非要追問出一個答案,終於有些不耐煩地開口:

「沒興趣,我只要有書就夠了。」

 

大概是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隔著一個轉角,李蔚君聽見江宇陽又回到了原本那種吊兒啷噹的態度說道:

「哈哈,好吧。」

 

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站在深巷裡的九十度轉角兩端,李蔚君沒看到江宇陽是如何殺害聊天室裡的另一名成員的,而江宇陽也見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一臉平靜的李蔚君。

 

常人若是知道了合作夥伴是一名現在進行式的殺人犯,報警或是尖叫都在情理之中。

 

但李蔚君卻無動於衷。

 

雖然她並不感興趣,不過她完全能理解江宇陽的正義,正如她會不擇手段出手教訓傷害書本的人一樣。

 

「那希望我們下次依然合作愉快。」

 

這是終於可以離開的訊號。

 

不知道是否是江宇陽有意顧及李蔚君的接受程度,她聽見對方在說完之後搬起什麼東西就從轉角的另一端離去,而不是拐回她所在的位置。

 

也好。

 

李蔚君當然沒有興趣親眼看見屍體。

 

打開手機上的『人渣聊天室』,果不其然,系統跳出了一條通知——

 

【『脫毛貓』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

 

 

 

距離上一次江宇陽處決『脫毛貓』林安雅之後過沒幾天,李蔚君又與江宇陽相約在一家速食店碰面。

 

這次是為了把江宇陽之前要求的杜爾麒的資料交給對方。

 

那名男學生不查不知道,一查了才發現原來那還是個家裡有點背景的富二代,父母分別是某企業高層主管與大學董事,家庭經濟優渥,在校也頗受同學及學弟妹喜愛,是一個可以說是充滿領導者魅力的人物。

 

更有意思的是,杜爾麒這個人在網路上還有另一重身份——情感諮詢專家威廉老師。

 

這點杜爾麒也沒有任何要掩飾的意思,在他本人的社交帳號頁面上就有個連結能直接連到威廉老師的粉絲專頁。

 

本身就深諳利用文字擺弄人心之道的李蔚君一進入那個粉絲專頁,在看過幾篇成功案例後,就察覺到了其中的違和感。

 

單一又毫無新意的諮詢手法、永遠都是完美解決的案例,還有只要細看就會發現裡面永遠只專注在直接輸出大家『怎麼做』,而非反思及分析男女之間情感問題的由來和彼此尊重的解決辦法。

 

所有內容都建立在『他覺得』而非一個具體的依據或深入探討前因後果。

 

這種東西也會有人信?

 

李蔚君覺得不可思議,群眾已經盲目到連這麼簡單的文字遊戲都看不出來了嗎?

 

明顯就是杜撰的內容也能為這個粉絲專頁衝出幾萬名粉絲。

 

「哇,來得真早,要吃點什麼嗎?還是我請客喔!」

 

明明就沒跟對方說過自己坐的地方,但江宇陽卻有辦法像隻獵犬一樣循著味道找到李蔚君在速食店二樓邊邊角角的位置。

 

「不需要。」

配合著對方那個對紙本資料的偏好,這次李蔚君還是用資料袋將一沓A4紙裝在裡面交給江宇陽。

 

遞出那袋資料時,她強調:

「我只奉陪到這個事件結束,我提供給你的資料應該也已經足夠贖回那個東西,之後我們就誰也別想干涉誰,否則我不介意讓我們兩個人誰都得不到好處。」

 

正如江宇陽沒有告發她而是選擇跟她合作一樣,李蔚君也沒有想過要告發江宇陽,除非他們之間那脆弱的合作關係徹底瓦解。

 

不得不說,雖然李蔚君經常覺得江宇陽那不著調的樣子看著令人厭煩,但他們兩個確實是非常的相似。

 

「誒——好可惜,我還以為我們能成為不錯的搭擋呢。」

在李蔚君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江宇陽跟上次一樣將資料拿出來快速地翻過一遍就又收了回去。

 

很顯然江宇陽也跟李蔚君相同,兩個人誰也不信任誰。

 

只是表面上江宇陽仍然是那副跟她非常親近的自來熟模樣。

 

「這次你打算做什麼?」

已經學會了自動無視江宇陽那些沒意義的話,李蔚君問道。

 

給江宇陽的資料裡面並不僅僅只有杜爾麒的家世背景,還有李蔚君耗費了大量的時間才從威廉老師粉絲專頁裡的上萬條留言中發現的小小線索。

 

一開始只是因為那條留言者的人名剛好與她書店同事的名字十分相似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之後集中搜尋這名女性的留言,就發現到那個帳號對杜爾麒這個人的態度轉變從崇拜、信任到畏懼、憤怒,後期的許多留言也有被刪除的痕跡,不過可能是因為數量太多了,杜爾麒並沒有完全把那些否定自己的內容全部刪乾淨。

 

從那些透露出威廉老師根本就是個騙子的留言內容中,李蔚君察覺到裡面雖然並未明示,但也已經隱晦地表達出來的東西。

 

那就是——

 

杜爾麒似乎會假借諮詢之名對女性進行騷擾或是更之上的行為。

 

而那名女網友原本諮詢威廉老師的目的也只是因為相信了其他網友的推薦,希望威廉老師能告訴自己男女之間的關係該如何維護,並對自己跟男朋友的關係逐漸淡化覺得不安。

 

最後的結果顯然因為不明原因而不了了之。

 

至於同事所提到的那名書店的前員工,李蔚君在書店的資料紀錄中找到了那名員工的姓名,傅佳瑜。

 

社群網站上沒有任何傅佳瑜的個人信息,有很大的可能是她將能透露出個資的所有平台全都鎖了起來,只有好友或是她給予權限的人才能看到裡面的內容。

 

但網路本身就是一個開放的地方,就算無法從第一方、第二方手裡獲得資訊,也有可能從第三方、第四方更甚是第五方那裡得到提示。

 

在某個小型論壇裡的兩性版中,有一名網友提到了像這樣的內容——

 

【接下來要說的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夢裡我有個很好的女性朋友是在大學認識的同學,大學畢業後對方在書店裡打工,也有消息說店長有意將我朋友轉為正職的員工。】

 

【聽起來好像一切即將步入正軌,直到一名姓杜的變態看上了我朋友,每天跟蹤騷擾,強硬地送飯送飲料到我朋友工作的地方,一副自己已經是我朋友的男朋友的作態,然而事實上他們只是單純的書店服務員與顧客那種說過一兩句話的關係而已。】

 

【但那個變態送飯也就算了,送完了還一副雖然我朋友麻煩他,但他還是心甘情願的噁心態度,這種人居然有辦法讓周圍的人都以為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

 

【夢裡我簡直要氣炸!更可恨的是,那個變態跟蹤我朋友到家裡,還闖入家中對我朋友做了不該做的事還拍下照片,我朋友因為這樣不敢報警還得了憂鬱症,直到現在都在接受心理諮詢師的輔導,夢裡的幾年間,我朋友都不知道有多少次試圖要自殺,整個人生就因為一個變態而毀了!】

 

【這場夢讓我忍不住開始思考,現今的法律真的有辦法好好地保護弱勢的人嗎?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個變態是有些背景的,或許我朋友還不是第一個受到傷害的人,只是因為對方背景的施壓或是各種複雜的原因而從來沒有人站出來指證他。】

 

【我就想問,憑什麼有權勢的人就能為所欲為?——以上都是我做的夢,請勿帶入現實生活。】

 

那名網友字字句句說得感慨激昂,可惜他發文的地點只是一個沒什麼流量的小論壇,這篇文章最後沒拍出半點水花。

 

「哈哈,會做什麼呢?這也要先看看小朋友做過什麼呢。」

江宇陽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回答。

 

大概是對方在聊天室中常常使用的微笑符號成了一種代表性的標誌,李蔚君總覺得對方在說這句話時,話尾似乎也帶上了那個微笑符號。

 

真是讓人不舒服的傢伙。

 

交付了彼此說好的資料,兩人之間其實也沒什麼共通話題,李蔚君還在考慮是否該準備離開,周圍就突然一陣騷動。

 

坐在靠窗位置能看見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的客人突然站了起來大喊:

「有人跳樓!」

 

這話一出,紛紛就有其他人也跟著擠到窗邊的位置想看到底跳樓的人在哪裡。

 

原本已經準備要站起來的腿部肌肉瞬間放鬆下來,李蔚君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問道:

「江警察,你不去處理一下嗎?」

 

或許江宇陽作為警察的良知尚存,只見他聳了聳肩,無奈地把資料抱在懷裡站起來,說道:

「好吧好吧,人民的社畜要出動啦!啊——這是加班了吧?能報加班費嗎?」

 

嘴裡叨叨唸著抱怨的話,但他動作不停,在跟李蔚君道了個別後,就邁開大步離去。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李蔚君覺得自己還是搞不懂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上次的屍體對方是怎麼處理的她也不清楚。

 

結合上次江宇陽殺人的方法以及剛才他的回答,李蔚君猜測江宇陽的正義是對罪犯進行以牙還牙的報復。

 

這樣才能貼合他先前所說的讓加害者感受到與被害者同等的恐懼並為之贖罪這樣的觀點。

 

再想想現在捏在對方手裡的那個東西——

 

那麼,極端正義者是否存在基本的信用呢?

 

 

 

——

 

 

 

幾天前剛在聊天室裡與『迴紋針』及『舞動的北極星』對話而已,今天江宇陽就大晚上的把李蔚君叫到一個河岸附近的小倉庫。

 

這片區域都是一些工廠放置雜物的倉庫區,有些建築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像是廢棄許久,更別說是路燈了,能順利走進來都是靠她手機上的手電筒打光。

 

秋天早晚溫差大,夜裡的風有些寒涼,更別說是從河面上吹過來的風夾雜著濕氣,簡直能讓人冷到發抖,李蔚君雖然在出門時套上了那件卡其色的大衣,但實際上來到了這裡依然深覺衣服的厚度遠遠不足以保暖。

 

被冷風吹得臉部發僵,她不怎麼愉快地看著遠遠拎著大包小包朝自己走來的江宇陽。

 

「嗨!來得真早啊!我都還沒準備好呢!」

微微揚起手裡的提袋充作是打招呼,如果不是場景和時間不對,江宇陽的語氣就像是等等要去郊遊。

 

「這些你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吧?到底叫我過來做什麼?」

李蔚君不知道江宇陽非要拉上自己一起的理由是什麼。

 

按照對方上一次的行動模式,這回也應該不需要她幫忙才對。

 

她也不想在大晚上的時候奉陪對方的正義遊戲。

 

「哈哈,也沒什麼,就是請妳來幫我望望風,畢竟都是最後一次了,幫點小忙也沒什麼吧?啊,當然,要是妳想進來觀摩我也很歡迎呦!」

推開倉庫門,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江宇陽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對李蔚君說道。

 

李蔚君當然不可能跟著江宇陽進去。

 

「那個人在裡面嗎?」

轉移了話題,李蔚君指的是杜爾麒。

 

來的時候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現在也是除了她和江宇陽的說話聲之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的聲音,於是她不免有些懷疑起杜爾麒現在的狀態。

 

難道已經被處理掉了?

 

「唉,還在裡面呼呼大睡呢,真是,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太慘了、太慘了,現在年輕人的體質不行啊!」

江宇陽故作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誇張地搖了搖頭。

 

大晚上的哪來的太陽?

 

李蔚君已經懶得吐槽那個男人,她猜想對方大概是用什麼方法把杜爾麒打暈了提前帶到這個小倉庫裡面,畢竟從剛才到現在就只有看到江宇陽拿著幾袋東西出現。

 

此時已經兩隻腳跨入小倉庫的江宇陽在關上倉庫門前,對著李蔚君丟下一枚重磅炸彈,他說——

 

「對了對了,妳知道這個小變態就是舞動的北極星嗎?很有意思對吧?真是有趣的巧合呢!哈哈。」

 

因為這句話,李蔚君猛地看向對方,卻只來得及捕捉到闔上的倉庫門,江宇陽本人已經進到小房間裡面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她並沒有闖進去追問,而是思考著從被加入『人渣聊天室』以來的各種巧合。

 

撇除掉原本就引起江宇陽注意的林安雅。

 

第一次的巧合就是她碰巧撞上余衡清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而余衡清正好是聊天室裡經常發長輩圖的那個『7號櫃檯』。

 

第二次的巧合便是現在,被江宇陽指定要調查的杜爾麒竟然也是聊天室的成員之一,還是前幾天才剛聊過天的『舞動的北極星』。

 

事實上他們所有人的生活圈重疊性並不高,無論是已經退休的公務員余衡清、家庭主婦兼動物救援阿姨林安雅、研究生杜爾麒或是在役刑警江宇陽以及她本人,平時或許可能會在這個城市裡擦身而過,但活動的圈子基本上沒有什麼重合性。

 

為何這麼剛好,其中兩名在她認為只是偶然碰上的人,就是『人渣聊天室』的一員?

 

這個聊天室到底是什麼?

 

要是江宇陽真的與這個聊天室有什麼關聯,那她結束與對方的合作是正確的選擇嗎?

 

江宇陽所謂的正義又要如何判定?

 

李蔚君注視著從門縫邊洩漏出來的一絲昏黃燈光思忖。

 

幾分鐘過去,裡面也開始有了些動靜,她聽見一些掙扎聲與說話聲。

 

當然最好辨識的還是江宇陽那極具標誌性、永遠都不怎麼正經的語調,隱隱約約地隔著一扇門傳到外邊。

 

仔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來裡面那兩個人到底在談些什麼。

 

這也是林蔚君第一次聽見杜爾麒本人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剛從昏迷中醒來,聽起來有點虛弱,但聲線是那種乾淨又知性的感覺。

 

單看杜爾麒這個人,絕對想不到他私底下做過什麼,又有多少受害又不敢公開的女性。

 

「哈哈,有可憐的居民向我求助,我只好義不容辭地上場懲奸除惡啦!」

小倉庫裡面傳來江宇陽解釋自己把對方帶來這個地方的原因。

 

邊說著還有一些奇怪的金屬喀噠聲穿插在其中。

 

一個刑警像這樣動用私刑殺人還沒被發現,李蔚君猜測對方如果不是有什麼門路就是收到一些指示。

 

她不覺得江宇陽能做到一個人把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

 

更合理的解釋是,對方的合作對象極有可能不僅僅她一個人,只是對江宇陽來說自己並沒有能讓對方信任到將所有底牌都透露出來。

 

當然李蔚君也不信任江宇陽,甚至考慮過要拍下對方行兇的證據用以牽制對方,或是進行交易。

 

但是——

 

很明顯她是被防備著的。

 

如果沒有後手,對方又怎麼敢將自己叫到行兇的現場還說要讓她觀賞?

 

剛剛要是她說了想進去看,江宇陽真的會讓她進去嗎?

 

分析江宇陽的行為分析得頭痛,除了書之外她其實對其他人根本就不感興趣,卻被迫要去理解江宇陽一舉一動之下的所有深意。

 

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精神上覺得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但裡面的人還沒結束談話,李蔚君忍不住出聲催促:

「喂,你說完了沒,快點弄完快點離開吧。」

 

每次與江宇陽的會面都讓她的大腦產生一些混亂的猜想,有時又必須推翻掉之前的論點,有時又覺得似乎繼續維持交集才能保住現有的安定。

 

這一切都與那個『人渣聊天室』有關。

 

 

 

⋯⋯

 

 

 

時間不知不覺地已經來到了凌晨,李蔚君站在小倉庫外一邊吹著冷風一邊用手機翻閱電子書。

 

期間倉庫內除了像是被捂住嘴後的沈悶嘶喊聲之外,就只有一些像是器械或是什麼工具運作中的嗡嗡聲,啊,還有江宇陽正在興頭上的哼歌聲。

 

上一回處理林安雅的時候也沒見江宇陽這麼高興。

 

對專注閱讀的李蔚君而言,倉庫裡的所有聲響都成了提升注意力的白噪音,徹底放棄那些因為情報不足而根本沒意義的猜想,她乾脆是真的按照江宇陽的要求站在門邊不怎麼走心地替對方望風。

 

但事實上,這裡本來就是渺無人煙的地方,除了遠方主幹道上的一些深夜飆車族與偶爾在附近遊蕩的流浪狗之外,就沒有任何的活物出現在這片區域。

 

嘎——嘰——

 

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從倉庫門卡榫的位置傳來。

 

撲面而來的腥臭味讓原本準備翻到電子書下一頁的李蔚君面帶嫌棄地退離門邊好幾步。

 

「哇,妳居然沒離開,真是個好人。」

扛著幾個黑色塑膠袋的江宇陽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李蔚君還在,有些訝異地讚了聲。

 

「臭死了,你離我遠一點。」

隨著江宇陽走出來帶動的空氣,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也跟著越發濃烈,甚至李蔚君覺得對方的身上全是那股血腥味。

 

忍不住又站得更遠一些,她接著提醒對方:

「之前已經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她認真考慮過了,或許拿到東西之後直接離開這個城市才是最好的辦法。

 

那個奇怪的聊天室所圈中的成員全是這個城市的居民,只要離開這裡,江宇陽想做什麼也沒那麼容易。

 

「好的好的,最後一次合作依然愉快,希望我們再也不見,辛苦妳了。」

 

像是在預料之中也像預料之外,江宇陽並未刻意刁難李蔚君,語氣乾脆地彷彿他們之間今天過後就銀貨兩訖,只有嘴上嘟嘟囔囔著一些抱怨:

「怎麼這種髒活累活都是我在做⋯⋯啊,想躺平。」

 

「那東西⋯⋯」

李蔚君又追問。

 

他們兩個人的合作就是建立在她被威脅以及後來對方承諾會給她掃尾的基礎上。

 

東西回到她的手裡才能真正的結束這場荒謬的關係。

 

「誒,別擔心別擔心,我會把東西以不用見到我的方式還給妳的,開心吧?哎呀,我可真是個貼心的人!哈哈。」

 

明知道自己被討厭了卻還能這樣自娛自樂,在李蔚君遇過的人裡面大概也獨有江宇陽這一份了。

 

「⋯⋯希望你說到做到。」

否則她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對方不好過,這是李蔚君沒說出口的話。

 

「就放心相信我嘛!唉,我還以為能跟妳繼續維持良好關係呢,太難過了——誒,不說了,我還要處理這堆垃圾呢,就不送妳了,之後再聯繫啦!」

江宇陽說得像是自己之前有送過李蔚君一樣。

 

李蔚君不知道對方哪來這麼厚的臉皮。

 

越是接觸,就越是驚訝於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做到一開口說沒兩句話就令人感到發自內心的厭煩。

 

也不想再繼續跟這個人交流下去,轉身前,李蔚君順手點開了手機裡的『人渣聊天室』,一條明晃晃的系統通知就顯示在其中——

 

【『舞動的北極星』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現在聊天室裡就只剩下『迴紋針』與『書裡有蟲』兩個人。


 

 

 

——

 

 

 

大概江宇陽作為國家公務人員還是有基本的誠信,隔天一早李蔚君剛起床就收到了對方發過來的訊息,要她到租屋處的頂樓拿東西。

 

【麻煩的人:早呀早呀!起床了嗎?】

 

【麻煩的人:我把東西放在妳家頂樓啦!安靜!沒人!絕妙的藏東西地點,妳說對不對?:)】

 

自從被迫加入對方的聯絡資訊後,李蔚君就將江宇陽的名稱標註為『麻煩的人』,看著剛剛收到的兩條訊息,沒想到對方會把東西放在她家的樓頂。

 

這是一棟八層樓的老式公寓,沒有電梯,只能從樓梯爬上頂樓,因此沒什麼人會有那個精力和閒情逸致到頂樓上曬衣服或是做別的事,很多人都是選擇直接在家裡的小陽台晾曬衣物,於是上面就只有公寓的大水塔和一些閒置許久不用的曬衣竿。

 

看到江宇陽的訊息後,李蔚君甚至懷疑或許東西打從一開始就只是被藏到頂樓而非在江宇陽的手裡,對方就是想要騙她來合作而已。

 

就在租屋處的頂樓也好,只要一找到東西,她會立刻準備搬家的事宜。

 

因為那個可疑的聊天室的存在,她現在覺得這個城市似乎有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或是勢力正暗潮洶湧著。

 

【李蔚君:你放在頂樓的哪裡?】

 

走在狹小的樓道裡,李蔚君拿著手機詢問對方,從她所在的四樓到八樓向上爬,最起碼也得花個五分鐘以上才能抵達。

 

【麻煩的人:水塔底部喔,我還幫妳關機了,快感謝我吧:)】

 

沒忍住嗤笑了一聲,李蔚君不知道自己要感謝對方什麼。

 

一早起床就要被迫爬四層樓還要在大太陽底下找東西,更別說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再怎麼說也不會是她要感謝對方的情況。

 

推開頂樓的鐵門,李蔚君就看見用來供應整棟大樓的三座大水塔。

 

乍一眼看過去並不能很清楚地知道到底東西是在哪座水塔底部,也不確定江宇陽是用什麼方式把物品藏起來。

 

於是李蔚君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彎下腰來一個一個地查看每座水塔底部。

 

趴在水泥地面上探著頭從離門最近的水塔開始找起,一直到最靠近頂樓邊緣的水塔下李蔚君才看見有類似像工業用膠帶的東西將一支手機及一個資料袋黏在底部。

 

伸著手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李蔚君才把東西從黏性極強的膠帶中扯出來,當手機回到自己手上時,明明還不是太陽最大的時候,她已經流了滿身大汗。

 

這讓李蔚君又在心裡給江宇陽記上一筆。

 

她手裡的這支手機就是之前為了試驗而買的那支舊款手機,江宇陽不知道是怎麼發現她住的地方,趁她不在家的時候闖進去摸走她放在家裡的當作備用的手機還有以前為了實行審判而查的資料,並用這些東西來威脅她合作。

 

李蔚君至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問題,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認知到其他欠缺大腦的蠢貨對此的感受,她清楚明白社會上對她做的事情會是什麼定義。

 

但她只是讓蔑視知識的人付出代價而已。

 

反正既然不想用腦的話,就讓同樣也不想用腦的人來制裁他們,不正剛好嗎?

 

就像是江宇陽能為了正義不擇手段一樣,她也只是為了真理與知識審判。

 

一切都合情合理。

 

東西回到自己手裡後,李蔚君終於感到踏實許多,看來江宇陽確實是有信守承諾,雖然她曾經有考慮過要是江宇陽沒有遵守約定把東西還給她,那她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

 

大汗淋漓地站起來,李蔚君拍了拍資料袋和手機上的沙塵,準備要離開頂樓。

 

然而卻在此時,頂樓的鐵門再一次地被打開——

 

 

 

那是一名陌生的中年女性。

 

 

 

臉上帶著歲月刻畫的滄桑與憔悴,甚至有些慘白,血絲布滿了她整個眼白,隱約有著些許癲狂的情緒在那疲憊的雙眼中。

 

李蔚君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她也不可能認得這棟公寓所有的住戶。

 

或許是新搬進來的人吧?

 

由於對方看起來就有些不對勁,李蔚君只是朝對方點了點頭當作是打招呼,就打算直接越過對方離開。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可是就像是要與她作對般,她剛跨出一步,那個女人就故意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通過頂樓的大門。

 

李蔚君忍不住皺了皺眉,耐著性子試著與對方溝通:

「不好意思,能借過一下嗎?」

 

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哪裡戳到了那個女人的笑點,對方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李小姐是嗎?」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李蔚君還是點了點頭。

 

「不知道⋯⋯李小姐知不知道前陣子中學生跳樓的事件?」

女人握緊手掌,青筋在那瘦削的肌膚上病態地突出,她死死地盯著李蔚君,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她的問題從齒縫間蹦出。

 

在這個瞬間,李蔚君馬上就意識到了對方的來者不善,她彎下腰來試圖繞過對方逃跑,但那個女人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對方的力氣莫名其妙地奇大無比,李蔚君非但沒能順利地擺脫對方,還被揪住了領口一路被推攘著到頂樓的圍牆邊,手裡的東西在掙扎間嘩啦啦地掉了一地,而她的後腰就抵在圍牆上,背脊彎折出一個痛苦的角度,她用力地想要掰開對方的手,可衣物被揪扯著勒住了她的脖子越發讓她難以呼吸。

 

「躲什麼?痛苦嗎?哈哈⋯⋯我兒子也曾經這麼痛苦啊!

女人手下的動作加大,幾乎讓李蔚君感到窒息。

 

「嗬⋯⋯嗬,妳、妳先冷靜⋯⋯」

聲音幾乎是用硬擠地從緊迫的喉間擠壓出來,李蔚君磕磕絆絆地試著安撫對方。

 

「冷靜?妳讓我冷靜?!」

聽了李蔚君的話之後,女人反而更加歇斯底里,幾乎是要將全身的重量壓在李蔚君身上一樣,此時她們兩個人一個上半身已經超出了圍牆外、一個則是不停地將另外一個人持續地往外推。

 

「哈哈,那個先生說得果然沒錯!利用網路殺死別人的人怎麼可能會感到內疚?妳說妳究竟造了多少謠來逼死一個孩子?」

 

「妳說啊!」

眼眶泛紅,那個女人大吼。

 

然而因為疼痛與缺氧的李蔚君根本沒有聽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這時的她腳尖已經略有些離地,女人只要再稍微用點力,她們兩人就都會從這道圍牆上跌落。

 

「等等⋯⋯妳先放手,我們好好談談⋯⋯」

痛苦讓李蔚君的臉忍不住扭曲,但她並沒有發現,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徹底地猙獰了起來。

 

「妳可真是個人渣⋯⋯」

女人神經質地嘟噥著,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隨後不停地低語:

「媽媽來陪你了⋯⋯媽媽要帶著殺你的兇手來陪你了⋯⋯」

 

聽見那些逐步失控的喃喃自語,李蔚君還來不及反應及反抗,就被對方用力抱著翻出了頂樓圍牆——

 

景物正在倒退。

 

天空正在遠去。

 

風的呼嘯越來越大聲。

 

李蔚君的視野中最後的景象就是天上刺眼的藍天。

 

 

 

啪。

 

 

 

【『書裡有蟲』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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