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房間牆上貼了一張藍色小精靈村莊圖,我喜歡趴在木地板上盯著看。尺寸不到半開的靜止圖像,光想像在其中探索巷弄、拜訪磨坊、跟屋裡人互動,能玩整個下午。長大後,自得其樂的能力有點消退。在最小單位投注想像,映出浩瀚世界的經驗也變少了。難得遇見某些故事或圖像能重啟想像、再次創造類似體驗時,真的會加倍開心。
前幾天睡前,我把《歐赫貝奇幻地誌學》拆開,完全沒照順序,挑了封面有偏愛字母、畫面時間感也接近夜晚的第三本(好像抽牌占卜一樣)。
翻開前,我對書的印象是「很美麗的書」。我想像那是一個跑遍神奇國度的冒險家或人類學者,為所見所聞留下的轉述紀錄。幾則故事之後,我發現它不僅是靜態地誌,更是動態的立體空間,我特別喜歡作者收尾時,以某種尾韻圈起故事的範圍,如同圖畫有框。
正因他框出世界邊緣,世界從中跳脫出來。雖然紀錄結束了,但在圖文留白、我們眼睛沒看見的地方
(或許正是此時此刻)
那國度依然存在,在那裡時間持續前進…
朋友熟悉我的偏好,我喜歡那種闔上書頁後卻沒有結束(才正開始)的故事,我能感覺自己還在那世界走動、還與角色交談,因此多半偏好長篇多於短篇,角色驅動多於詩意文筆。
歐赫貝世界中每則紀錄雖短,卻沒有我原本擔心的問題。作者圈起故事的功力精準,在最後一段,有時甚至壓軸在最後一個句子,他會提出一件事,把旅程收尾在想像力最高漲的地方,它才不想那麼快回家,決定脫隊自己去探索…
我最近睡前的煩惱,是拿著手機,不自覺就被不請自來的短影音麵包屑騙迷路。
明明對內容沒興趣,所以是地上的麵包屑,但腦袋裡有聲音叫我撿,撿了這撮、前方還有一撮,不知不覺走進有鬼的森林。體會了「每個短刺激都只為了誘發下一個短刺激」是怎麼回事,又因為無涉自覺意識、理解與想像運作,常常回過神來,不僅忘記我是誰我在哪,想像與思緒也乾涸了,又累又鈍,與沉浸式體驗故事後的飽滿充電感,是極致對比。
我把歐赫貝世界放在床邊,一樣篇幅短小,但能為想像補充水分、重啟生機。不急著把每個國度全部走完,在作者框出的世界裡,風土、生命及故事都自存獨立運作著,沒有任何到訪或離境的期限。過去、現在、未來,那些世界都在,等待下一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