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是姑姑知道嗎？

　　自雪彥受傷那天後，她和夏彥相處自然的多，不再將他視作陌生的闖入者，真正接納了這個其實有點小大人般的弟弟。

　　她也感受到他們驚人的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這就是血緣天然的魔力？

　　明明素不相識的倆人，迅速熟稔起來，甚至是依靠彼此。

　　女孩拒絕任何人進入的小世界，悄悄開啓了一扇門。

　　寧靜的生活隨父親臨走前來的告別起了淡淡漣漪。

　　承洋看著自己這雙兒女，突然有點害怕心悸。

　　是錯覺？

　　夏彥望向姊姊的神情似乎不像純粹的弟弟。

　　他下意識搖了搖頭，希望老天不會真的這樣殘忍，再讓自己和苡清的命運輪迴到他們身上。

　　可，報應這兩字緊緊攫住承洋的心，弄人的造化可會放過自己？

　　男人步出女兒家門後，狠狠吸完一支菸，靜靜撥通妹妹電話。

　　電話固執地響，苡清漠然的看著它。

　　手指一劃，天塹般隔絕曾刻入骨血的他。

　　承洋默默收起手機，算了。

　　個人皆有緣法，若是注定，如何與命運對抗？

　　＊＊

　　雪彥帶著弟弟逛夜市，他就學的地方在附近，多熟悉這邊也好。

　　夏彥什麼都好奇，這邊翻翻那裏轉轉，彷彿空虛的十幾年歲月突然被填得滿滿。冷冽的眉眼只剩春風般和煦，笑得雙眸彎彎。

　　雪彥帶著三分自豪七分好笑的看著鄉巴佬似的弟弟，怎樣，你故鄉沒這些新鮮氛圍吧？

　　倆人邊玩邊打鬧，沒注意不遠處兩道探究的視線，顧若茗凝視那個總給他軟釘子碰的雪彥，嫉妒猛然在心頭竄起，原來她可以笑得這樣活潑靈動，若不是知道她是獨生女，他會以為那個女孩肯定是她的雙胞姊妹。

　　少年下定決心，向他們走去。

　　「尹雪彥，真巧，你也會來逛夜市？」

　　雪彥轉頭看向發聲處，是自己同學，叫什麼顧若茗。

　　她下意識往弟弟身邊靠了靠，男孩敏感的察覺姊姊並不喜歡這個人。

　　女孩換了副撲克臉，淡淡回：「是啊。」

　　顧若茗試探：「和男朋友一起啊？不介紹一下嗎？」

　　雪彥皺皺眉，覺得沒必要解釋那麼多，只應道：「我們訂位時間到了，先走，再見。」

　　夏彥拉起姊姊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顧若茗神情陰鬱的看向那雙背影，緊握的拳頭洩露出不悅。

　　倆人提著各式小吃和啤酒，準備跳上機車打道回府。

　　夏彥看姊姊安全帽釦環根本沒卡緊，伸手替她扣好帶子，又在腮邊細細調整。雪彥不知怎的，心跳漏了兩拍，粉色染上雙頰。

　　她這時很後悔，怎麼沒死黨這種角色在身邊來討論自己是不是變態。

　　風吹散空氣裏的燠熱悶重和尷尬，雪彥沒注意原本扶在腰側的手，漸漸變成佔有的環。

　　男孩被姊姊頸後飛揚的髮絲拍打在臉上，細細的疼與甜，似有若無的香氣撩撥心尖，他只希望這瞬間就這樣凝固，可以永遠摟住她再不用放。

　　倆人嬉嬉鬧鬧的進電梯，渾然不知苡清已在家門口等他們。

　　少年少女的吵鬧鑽進她耳裡，微側身，看著男孩面貌，晃了神。

　　那雙狹長眼自母親臉孔也複製到姪兒臉上了嗎？

　　如鞭笞般，這雙異母姊弟提醒自己和哥哥那不被世人接受的禁忌，這血緣究竟是詛咒還是祝福？

　　姊弟倆此時看向門口的女子，雪彥心虛的瑟縮了一下：「媽，怎麼來了？」

　　苡清端麗的臉龐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來替你們爸爸看看夏彥習不習慣。」

　　雪彥七手八腳翻找鑰匙，夏彥從容的自我介紹：「楊阿姨，這麼稱呼妳好嗎？妳好，我是夏彥，謝謝妳答應我借住姊姊家。」

　　苡清心底翻湧：我其實是你姑姑知道嗎！

　　她看向狼狽的女兒一眼，突然覺得煩悶：「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好好相處，有問題打電話來。」

　　也不待倆人反應，旋即踩著高跟鞋進電梯。

　　姊弟倆不約而同鬆口氣，哈哈，啤酒可以大方喝了。

　　攤著滿桌小吃，雪彥賊兮兮的用肘杵杵十六歲的弟弟：「沒喝過酒吧？姊讓你偷偷過癮一下。」


　　望著去拿杯子的姊姊，夏彥暗笑，沒喝過酒？她不知道自己能喝掉一瓶Tequila 。

　　雪彥興奮的抓著杯子冰塊回來，有心想逗逗弟弟：「 喝完三瓶沒醉有賞。」

　　男孩笑得瞇起褐眼：「好——啊。獎品我決定。」

　　雪彥嗤笑：「 等三瓶過後你再說吧。」

　　倆人吃吃喝喝，天南地北的聊，雪彥渾忘了自己剛剛承諾過什麼，放鬆的一杯接一杯，腦袋開始發鈍，大著舌頭，自己醉了都不知道。粉粉的紅攀上頸子蔓延雙頰和耳朵，雪彥和弟弟的距離愈靠愈近，她捧起男孩的臉：「 奇怪，我怎麼老覺得你眼熟？」

　　夏彥握住姊姊的手貼往自己頰邊，凝眸深深。

　　半晌，男孩緩緩靠近女孩，輕輕笑著抵住她額頭：「 姊，妳酒量還真差。」

　　雪彥吃吃傻笑：「 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好想畫下它。」

　　男孩抄起女孩腿彎，抱著她走進臥室，將姊姊輕放在床。

　　雪彥頭暈目眩，閉上雙眼。

　　床側一頭有些塌陷，似乎有人脫掉她的襪子，幫自己蓋上薄被。

　　床塌陷的那頭輕了。

　　雪彥迷糊的想：「他喝了三瓶嗎？」

　　額上有輕柔的涼意，誰在幫自己擦臉？睜開雙眼，夏彥正凝望她。

　　倆人對視半晌，男孩吐出一句：「 姊，我要兑獎。」

　　雪彥用臉頰挨擦那隻手，好似撒嬌的貓咪，舒服地呢喃：「好啊。」

　　男孩俯下身，輕輕吻在女孩唇角上。

　　她沉沉睡去，不知自己剛兑出獎品，已實現承諾。

　　雪彥頭痛的醒來，嘖，昨天居然喝醉。

　　她邊揉按額角邊回想沒做什麼蠢事吧？自己酒品一向不錯，倒頭就睡的那種。揉著揉著，卻漸漸變色，昨天好像捧住弟弟的臉說蠢話，什麼他的眼睛很漂亮……雪彥揪住頭髮直想撞牆，該不會被誤認成變態吧？

　　梳洗過後，她假作鎮定踏出房門，打算扯些鬼話把昨天的醜態糊弄過去。

　　轉了一圈，夏彥不在。

　　雪彥又是慶幸又有點失落。正腦內小劇場之際，開門聲傳來，真是想人人到。

　　夏彥滿手大包小包，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姊姊，戲謔嘲笑：「 喝不過三瓶的人醒囉？」

　　雪彥噌的一下覺得臉在燒：「昨天不算，改天再比。」

　　夏彥笑笑也不理她，逕自把採購來的物品一樣樣擺放起來，雪彥看得發愣。

　　什麼蔬菜奶蛋肉，他是不知道她從不做飯嗎？

　　夏彥抬眼：「妳昨天吐了，今天吃些溫和的東西好嗎？」

　　女孩張大嘴不知作何反應，她吐了！？

　　夏彥正色道：「以後出門別喝酒，除非我在。」

　　女孩抱住頭，臉丟到太平洋了……

　　雪彥躲進書房聽外頭鍋碗叮噹作響，洗菜的水聲，廚具碰撞。她耳朵燒透，心下卻一片熨貼。手上畫著，卻心不在焉。回過神，紙上不是夏彥是誰！她羞窘的趕緊將寫生簿塞進抽屜，難不成自己真是變態，對弟弟真的想入非非！

　　夏彥在外揚聲打斷她的小劇場：「 三杯醉！出來吃點東西。」

　　「誰是三杯醉啦！」

　　雪彥咕噥著走出房門，夏彥早盛好了粥，泛著絲絲香氣，點綴薄薄嫩綠及零碎黑胡椒。

　　男孩坐在桌前笑看她。

　　
　　雪彥吃得滿足，沒注意他滿臉寵溺，伸手往自己嘴角拈起一粒蔥花。

　　她怔神，抬起頭，只見男孩將它送往唇裡吞下。

　　時間靜止在這刻，夏彥凝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