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先生,」Lady G 開口叫喚,一陣鶯鶯燕燕,剎時滿室芳華:「你說的話語高低起伏、錯落有致,雖然我有聽沒有懂,入耳卻是頗有韻味;那是什麼意思呢?」
「誒,剛剛 Lady M 摔麵團的聲音碰碰碰的,讓我想起以前和友伴一起玩耍的模樣…『碰』是中華…呃…撲克牌…該怎麼講呢?Mahjong*…就是遊玩麻將牌過程中,一種手法的稱呼…。」澳福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已經重新揉搓成團的麵團往工作枱摔,碰!碰!碰!「雖然我太久沒玩麻將,手法都生疏了,但那個聲音就像是長在我的身體裡,聽到了自然就有所反應,哈!」
「嘖嘖嘖,沃夫先生,你的身體記憶力這麼好,真有趣~」Lady G 側頭盯著澳福,「你們東方人有什麼特異體質嗎?還是你比較特別呢?」
「呃…」澳福紅透了臉,「我不是醫生,我不知道;要不你問榮格先生好了,說不定他可以給你說清楚哩~」
「艾瑪,哪天請卡爾為大家解說一下,腦袋記不住的,身體卻會想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沒問題呀~那就得要等他今年的役期結束才行。」
「榮格夫人,형 什麼時候回來呢?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澳福停下手邊的動作,轉向艾瑪。
「這個不好說;至少你教會我們製作肉桂捲之前是不會回來的。哈哈!」
「我還是一樣,只要給我吃就好;我突然發懶了。」Lady M 一時靠著牆壁,雙手叉腰,三分斜眼看著工作枱,「再這樣摔下去,麵團沒被我摔壞,倒是我的脾氣會先壞掉。哈。」
「等等…我有今天一大早準備好的免揉麵團*,你可以直接切割整形,不必再搓揉摔打,你也不必那麼辛苦了;我想早一點見到형 呀~」
「哈哈…咦?!莫非…」艾瑪看著澳福,露出奇怪的表情。
「艾瑪,會不會卡爾和這位沃夫先生之間,有什麼吧?」Lady G 參上一腳,令澳福的臉色紅上加紅,紅通通。
「我…唉,不是…」
「哈哈哈,沃夫先生,還是請你趕快拿出麵團,省點 Lady M 的力氣,免得她把你的麵包店給拆了,」艾瑪還是笑了出來,「卡爾還要幾天才會回來,你放心吧。」
「好!」澳福輕快的回應艾瑪,「這個免揉麵團會比較黏手,所以動作要快,而且也不使用擀麵棍,免得壓壞了麵團的氣孔。」
澳福先將工作枱上的麵團全部收攏一起,放進一個籃子裡,置在一旁的架子,又拿下另一個籃子在工作枱,撈出一大坨的麵團。接著抓起一把手粉,速速分灑在每個人身前的工作枱上,又拿起刮板,俐落切出約莫同等大小的麵團分給他們。
「這個麵團很像是嬰兒的屁股,非常蓬鬆卻很黏手,所以我們的目標就只要將它黏手的地方折疊進來,變得比較好操作。」澳福快手快腳示範如何處理黏手的麵團,只見三位女士皺著眉、手忙腳亂和工作枱上的麵團奮戰著。
如果說,澳福的動作像是優雅的天鵝,三個人就像是爛泥裡打滾的某種動物:表情不像是自虐,也不像是自得其樂,而是真真實實和手上那團偶爾露出尚未烘烤定型、呈現蛛網般結構的麵團共存著。
在澳福手下,處理麵團像是一眨眼的事;在三位女士的眼中,處理這麵團,彷彿千年。
天上人間。
「輕輕壓,慢慢將麵團擴展成平面,像這樣子。」好容易三個人搞定手中麵團,顆顆看起來像是裹了一層又一層繃帶的木乃伊的斑斑駁駁,澳福又再進行下一個動作。
推著壓著扯著,有生命的麵團就在伸展與收縮之間成了一片不怎麼薄的…批薩餅皮!
「最後,我們再均勻灑上已經準備好的肉桂糖粉…」撒鹽空中差可擬。
捏在手中沾附肉桂粉的粒粒白糖,以貌似深棕色點點黑雪的模樣,散佈在略為淡黃的餅皮上,貼近著看像剎遠在北極圈裡、有著冰與火同時存在的冰島,冰川上一顆一顆覆蓋著黑色火山灰的冰柱。
「沃夫先生,這觸感好奇妙呀~」Lady G 閉上眼睛,隔著眼皮還可以見到底下的眼珠子在滾動著:「細細的麵粉,在指腹間若有似無的存在著;同樣是細細的肉桂粉,存在感就強烈許多,像是我中學時期在臉上冒出的青春痘,顆粒感甚為明顯;一粒粒的白糖,則是有稜有角的令人無法忽視,簡直是指尖上的大象。偏偏這些觸感,遇上了黏糊糊的麵團卻起了變化:麵粉消減了麵團的黏性,就像是 Bēowulf 以他厲害的臂力折斷 Grendel 前肢,讓牠回家哭著找媽媽,再也無法為害鄉民;肉桂粉削弱了麵團的黏性,彷若是岳不群領導著五嶽派,雖有同派之名份,卻是各自為政--肉桂粉還是肉桂粉、麵團還是麵團,黏度只是降低了些,斑斑點點永遠鮮明;白糖遇上麵團,嘖嘖嘖,簡直是 Humbert 遇上了 Lolita,變得更黏更糊,根本分不開了…」
Lady M 和艾瑪聽著她囈語般的連珠砲,不斷點頭表示認同,甚至還搖頭晃腦、非常投入她所描述的情境裡;澳福只曉得一些知乎者也的中華典籍,對於Lady G 所提到的那些典故,他一概不懂,倒是見到另外兩位女士頻頻點頭,想來都是有趣的故事吧。
「…咦?!你們怎麼都沒說話呢?難不成我剛才是被附身了,話說不停嗎?」 Lady G 突然意識到旁邊的三個人都沒發出任何聲音,整個麵包店的工作區成了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舞台時,停了下來:「喂,你們倒是說話呀~」
「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留意到平常都在忙著照料孩子們的生活起居,根本成了轉個不停的水磨、成天繞著孩子們打轉;就算南妮協助打點他們的事情,當媽媽的我還是整個心神都在孩子們身上,很忙呀~」艾瑪突然一頓,轉向 Lady G :「你這些話提醒了我,最原始的觸感,也是最令人感動的。謝謝你。」
「呵呵呵~想不到我剛剛『渣男、渣男』的碰碰聲,竟能引起這麼多情緒,真有意思;不過,」Lady M 聲音轉低,「現在氣消了,好像有些事情可以想得比較清楚了。真奇妙。嘿,艾瑪~」
「什麼事?」
「我現在也跟沃夫先生一樣,想早點見到卡爾,向他請教啦~」
「吼~都說他今年的役期還沒結束,怎麼你們比我還想早點見到他呢?」
G 和 M 眼看艾瑪臉色不對,不敢再吭氣,眼光一齊射向主人澳福,澳福只得接過這艱難的任務,負責打破當下的冰凍氣氛:「現在,再將這灑了肉桂糖粉的比薩麵皮捲起來,從遠端向身體的方向輕輕撥…呶,慢慢來…」
「一定要捲得很緊嗎?」Lady G 試著模仿澳福的手法,想讓麵皮捲得緊實些,不過,壓扁的麵皮有自己的生命與脾氣,不是很好操控,完全像是五齡準備結繭的絲蟲(silkworm;家蠶),又肥又軟又難掌握。
艾瑪見澳福開始說明,一時的不滿也轉移到實際操作上,跟著身體向前探了過來。
「卡爾,我聽了你說的夢,想到印度神話,然後,你想到另一個希臘神話,還附加炒飯燉飯的說法回給我;我想,可以直接說清楚的話,為什麼我們就沒辦法直接說呢?」
「呵呵,朵拉,沃夫說過,『人心隔肚皮』,要真正理解一個人並不是容易的事;我又想到另外一個故事了。」
「嗄?還有別的故事?」
「對呀;柏拉圖《會飲篇》也不過是一群人一直在聊天,最後還能編撰成書,你說厲不厲害?」
「哈,你果然是國家一級嘴砲士,有你的!」
「你有聽過荷蘭畫家翰內斯·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嗎?」
「有呀,是那個《賣火柴的少女》的畫家,對不對!」
「囧。是《倒牛奶的女僕》。」
「噢,沒關係啦;然後呢?」
「這次要說的不是維梅爾的畫,而是另一個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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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啦A夢的凝視。圖片來源:
https://chinesedora.com/news/40372.htm
更多梗圖,見:
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720499416.A.9F1.html
*Mahjong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hjong
*免揉麵團,請參考這影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2fbvwIKh5g
*倒牛奶的女僕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Milkmaid_(Verme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