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婷,不!我答應妳,只要妳好好的就可以,真的。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妳好好的就好。相信我……請妳相信我。」范可欣跪了下來,無論是無力還是刻意,她的哭聲不再是有任何界線,而是一個母親一生最微薄的請求。
「來不及了,真的。妳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說,妳知道嗎?」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足夠自私,足夠勇敢,但是她的淚水像是失去了止水閥,滾進了自己的衣裳。那是不是代表著價值一輩子的擁抱?這份重量是不是代表著永遠的別離?
半角電視台的凋零就像是隨處可見的故事。從它的極致頂峰到此分此秒的乏人問津,好像宛如隔世,但實質上只經過了1735秒。周心禹只能眼睜睜地地看著主控室內的監控螢幕內的劇本不停向下滾動。
所以他們充其量只是棋子?
他無法理解范可欣是怎麼出現在直播畫面裡的。
那個媽媽,帶著驚恐的表情,
六神無主地站在事件的中心。
周心禹以為她應該是要坐在主播台,
那裡有冷氣、有他在身旁、
有為數不多但是仍然可靠的電視台員工。
他無力地坐回椅子上,
讓腦中滾動的那些句子從腦中溜走。
雖然在W面前也是二度敗北,
他以為他自己逼出了她些什麼,
然而現在只像一場笑話。
「這到底算什麼?」周心禹問。
「也許一開始他們就不是要道歉,對吧?」鄭製作人的疲憊就像是累積了一輩子一樣,他的手機就像是鬧鐘響個不停,大概是電視台的所有高層能打電話過來的都打進來了。他覺得自己的飯碗差不多極限就捧到這裡了。
「所以W只是要玩我們嗎?」
「我不知道。」鄭製作人看著手機就像是著魔似地震動,嘴角不禁地抽動。
「鄭哥,不要理他們,當那個什麼有私生女的鬼長官來這裡的時候,他們早就一哄而散。誰為了他們留在這裡?」
「這已經不重要了,心禹,要抽煙嗎?」鄭製作人冷笑了一下,拿起煙。
「你不看直播?」
「是啊,我現在只想好好看看夜景。」
「也是。」
他們站在半角電視台外的抽煙區,
凝望著這座城市今晚不平靜的一面。
但那些星光好像並沒有感受到那些,
依然維持著自己的閃耀,一閃一滅之間,
傳達著自己的存在。
「這時候有酒就好了。」鄭製作人說。
「是啊。」周心禹點頭。
「媽的,這到底是……該死的。」
「是啊……」
鄭製作人哭了起來,
但也許眼淚只是某一種宣洩痛苦的水龍頭,
一旦壓力消失了,好像自己也得到了洗滌。
他們邊抽著煙,邊苦笑,
不知道原來有家回的人生,已經是人生的顛峰了。
一鏡到底,考驗著不僅僅是默契,而是整個劇組對於這件事的成熟度,究竟可以支撐到什麼程度。劉廣錫花了很多時間研究BrezzeH百貨頂樓的佈局,他反覆地調整了恰當的攝影機移動路徑。
一旦開拍,就不可能有回頭路,
好像就像是自己的人生選擇了眼前的這場戰役,
也是一條不歸路。
那是十足的考驗,因為戲劇的本質介於劇情片與記錄片之間。而他要捕捉的可能是那剎那之間的所有,無論那是悲慘還是荒謬,他得要讓一切的畫面呈現在觀眾面前。第一天拿到劇本時,就無法理解「沒有辦法預測的台詞」究竟會是什麼演出。
直到了此刻,才覺得那應該是他的榮幸,
因為那是他人生中參與演出的最美時光。
那些會發生在真實生活的對話,
會直接毫無保留地在他面前綻放。
攝影中的她與她,
最初的開始,就像是靜止的石像。
站在范可欣面前的郭思婷不再是原本在直播畫面的樣子,
她穿得體面,凝望著自己的母親,
她的眼神沉著地像是可以望穿宇宙的盡頭。
范可欣看看四周,除了郭思婷以外,皆是工作人員滿佈在四周。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們身上。她們兩個即使站著不動,仍然被那些攝影機們記錄著歷史。
「我不懂,我們在做什麼?」范可欣搖頭。
「媽媽,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請求妳。」郭思婷剛說完這句話就眼眶泛紅。
「我們回家好嗎?」范可欣張開雙手。
「接下來讓我一個人過好嗎?」
「思婷,無論怎麼樣,我們先離開這裡,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誰,但這都無所謂。我們回家,妳好好跟我說,好嗎?」
「我們也可以現在就說清楚。」郭思婷將那些可能會落下的水滴給壓抑住。
「現在?」
「對。」
「在這些攝影機面前?」
「妳怕了嗎?」
「妳瘋了嗎?」
「即便到了現在,妳還是要這麼說嗎?」郭思婷的微笑就像是攜帶著萬千種思緒,那不是真的笑容。
「無論怎麼樣,我都是為妳好。」范可欣將她的頭做了微小的側頃,接著說:「真的。」
「是啊,妳總是這麼說。」
「所以我不懂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
「妳準備好了嗎?」
「妳在說什麼?」
「妳準備要跟我道別了嗎?」郭思婷說出的那句話就像是鏗鏘有力的重擊。
「妳到底在說什麼傻話?」
「妳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我還沒準備好。我怎麼可能會準備好?」范可欣忍耐不住情緒。
「但是妳知道嗎?妳得要準備好。」
「不,思婷。沒有什麼事情需要這樣,我們可以好好談。」
「妳一定要到這種時候,才會覺得我說的話是認真的?」
「思婷,不!我答應妳,只要妳好好的就可以,真的。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妳好好的就好。相信我……請妳相信我。」范可欣跪了下來,無論是無力還是刻意,她的哭聲不再是有任何界線,而是一個母親一生最微薄的請求。
「來不及了,真的。妳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說,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