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剛碰面就抬槓對上的他和編輯,兩人四目之間的敵對火花不減反增,夾在中間的我心裡頓時一涼,心怕兩人就此會打起來。
「等會!」我舉起抱著筆電的手,將筆電當作隔板擋在兩人眼前。「你們都是我認識的人,只是你們互相不認識而已!」
聽之,他和編輯同時轉頭看向我,更異口同聲的說。
「什麼?作家說話怎麼說得難懂?」
兩人聲音重叠像迴音般在我耳邊響著,我頓時一呆,心裡莫名受到傷害。就算是作家也會不懂說話的啊……
然後,一個不留神,高抬著筆電的手脫力,險些從我手中滑落,還好反應快的他和編輯一人一手抓住筆電的上和下。
「你真是!不會小心點嗎?稿子沒了怎麼辨!」
「你有備份嗎?別弄沒了稿子又在那兒哭!」
雖然這回異口不同聲,但話中意思都是在擔心我的小說原稿。
別人都是作家是孤獨,因為編輯和讀者都是一夥,不說還以為你們感情很好呢⋯⋯我心裡不是滋味的想。
「現在有雲端的啦,沒了也不怕。」
我從他們手中抽回筆電重新抱在懷裡,然後瞇起眼睛看了一下兩人,稍感不爽的鼓起腮幫,不吭聲的轉頭走去。
他和編輯頓時相視怔怔,在這瞬間,編輯邁步追上我,而他則留在二手書店前。
話雖如此,我也只是去了斜對面的喫茶店而已,倒不如說,我原本就打算去這裡一邊裝作用筆電寫作一邊偷偷觀察他的樣子,只是沒想到他剛好在門前收拾書本,被他抓個正著,之後,編輯又忽然出現,令我的小計劃瞬間付之流水。
在喫茶店窗邊的一個角落座位,我喪氣的吸著草莓奶昔,編輯在我對座,點了杯黑咖啡卻沒喝一口,只是放在面前看著緩緩升起的縷煙。
「所以,」編輯轉頭看向窗外的他。「是因為他嗎?還在想你為何突然改變題材,原來是因為戀愛了啊。」
吸著奶昔的粗管中突然滲進空氣令我頓時嗆到,這絕對不是因為聽到編輯的說話而嚇住了。
「咳、咳咳⋯⋯你說什麼?」
編輯不慌不忙的向我遞來枱上的餐巾。
「難道不是嗎?不過⋯⋯」編輯輕皺眉頭,稍有不解側頭問。「是誰告白的?該不會是你吧,是他嗎?」
像鬼一樣的男人。我接過餐巾擦掉嘴邊的奶昔,利眼盯著編輯心想。
他是我的新任編輯,我兩年間沒有出刊過任何作品稿子也沒有交過創作計劃,原編輯已被調去跟進其他作家的小說,所以現在才換了他來當我的編輯,雖然只認識數月,編輯卻像鬼一樣對我了如指掌,如同現在這樣,真不知為何他能讀心術似的知道我心裡事。
既然瞞不過編輯,我只好坦白告之。作為愛情小說作家卻不懂愛情的確是件很丟臉的事,不過編輯他大概不會取笑我,他就是這樣的人,只會以事論事,所以基本上我都很聽他的話。
「依你的說話,問題不在他,反而在你。」
編輯依然只看著黑咖啡的蒸氣,完全沒有要喝的打算。
「他說『喜歡你』,但你還沒有吧,那麼怎樣看都是因為你沒回答他,所以才沒有『我們交往吧』這樣的宣言。」
聽之,我頓時醍醐灌頂,像是朦朧天地間裂開了一條光縫。
「你應該慶幸他沒有因為你的無視而跑掉,還留在那兒等你。」
此時,黑咖啡上的白氣漸少,編輯這才拿起杯子優雅的呷了一口。
「可是⋯⋯這樣⋯⋯我該怎麼辦?」
我摟緊懷中的筆電,淚目看向編輯,然後,編輯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給了我一個建議。
夕陽西斜,夜幕將至,天空染現橙藍兩色的這個時候,我也變成如同另一人似的來到他面前。
「站住!別動,不然我就把你擊斃!」
情緒莫名高漲的我兩手作持槍狀,指著他大吼,然後左搖右擺的向他走去。他看見我這樣子不禁驚話愣住,連忙伸出兩手想要扶住腳下不穩的我。
沒錯,在編輯的建議下,我稍微喝了點能壯大勇氣的飲品。
「你⋯⋯怎麼?那個編輯呢?」
「編輯?」我笑著回道。「嘻嘻,他拿著我的筆電回家了⋯⋯啊!」
他瞬即反應過來,抓住差點失衡跌倒的我。
「放開我!」
我揚聲大喊,然後伸長手臂一下摟起他的脖子,將他夾住到自己腋下。他為了遷就我突來之舉,無奈的彎下腰,只笑不語。
「我可是比你年長,你怎麼老是瞪我、兇我啊!」
「啊⋯⋯」他壓著嗓子說。「你喝酒了嗎?」
「喝了啊,怎麼樣,我不能喝嗎?我可是比你年長,酒也是可以喝的。」
他頓時噗哧一笑。
「啊?你笑什麼!」
「沒有,不是啦,只是這樣和我當初遇見的你完全一樣。」
「說什麼鬼話?」
我輕輕蹙眉,鬆開摟住他的手,轉過來捧起他的臉,瞇眼細看,然後嘟起紅紅的嘴巴,一下親到他唇上。他頓時一驚,愕然睜大他的琥珀眼睛。
「我也喜歡你,嘻嘻⋯⋯」
言罷,我自顧自走去,留下滿臉通紅的他。
「啊,真是⋯⋯」他抓抓後腦,羞赧的朝我說道。「那我們算是交往了吧?」
「你喜歡我,我喜歡你,不交往要幹嘛?」我回首嘿嘿笑道。
「『要幹嘛』嗎?」
聽見我的反問,他隨即揚一個不懷好意又耀目迷人的微笑。
這是我最後的記憶。
當意識再次回到現實之時,我已然躺睡在陌生的房間,全身赤裸的被他當成抱枕摟在懷裡。
他睡得酣熟,呼吸平穩,只是每口暖濕的氣息呼到我臉上,令我不禁兩頰泛熱,想要逃卻被他抱得緊緊,動也動不了。
我睜大眼睛,放空盯著天花,發現天花貼著一張我的側面照,照片質素模糊,但仍能看出這是我兩年前那僅此一次簽名會時拍攝的。
我透過照片的角度想像出那是他在遠處匆匆拍下我的樣子。
他一直記著我,我卻一直都想要忘記他,還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認不出他來,如此想來,自己還真像韓劇中的渣男,心裡莫名有種歉意。
不過,竟然貼在天花上看⋯⋯
這舉動又讓我覺得他很可愛,不禁感到心頭癢癢,靦腆的拉拉被子遮著下半臉。
然後,我轉頭移睛的四顧房間。這是一室房子,睡的地方連著小客廳、小廚房,另外,大概那邊拐彎後應該就是浴室兼廁所。房間不算整齊,隨處都可見亂扔的衣服、小茶几上滿是吃過的杯麵、外賣餐盒,還隱隱有股因空氣不流通的悶侷味。
嘛,獨居男生的房間差不多都是這樣吧,我的話,是滿屋子堆滿了書和廢稿的列印紙⋯⋯
當我無聊的用眼睛在他家亂逛時,眼睛偶爾掠過一張寫有他名宇的不知名會所證件,赫然發現一件本應一早就察覺的事實,由於對這事實太過於驚訝,以及對自己的遲纯太過於無語,令我頓時推開熟睡的他,彈起身來。
「他的名字⋯⋯」
我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洞啊,請你活埋我,因為我竟然與一個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互相告白,還睡了兩次,都還不察覺他是姓甚名何的誰!
我沮喪的頹下雙肩,此時,赤背涼涼的肌膚上突然感到一股暖意。
「怎麼了?⋯⋯」
是他,剛才推的一下把他弄醒,然後他跟著我坐起來,從後擁著我,用還未睡醒的模糊嗓音,貼著我耳邊說。
我頓時怦然心動,感覺渾身的血液熱得沸騰,在白雪的皮膚下泛起羞澀的粉紅。
「呃⋯⋯」我緊張的支吾道。「⋯⋯名字⋯⋯」
「嗯?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啊,你寫小說是用真名的吧。」
「是、是我不知道啦!」我惱羞的別過臉去。「⋯⋯現在才發現你的名字。」
聽之,他隨即輕笑數聲,攏攏兩臂將我再抱緊一點,然後溫柔的吻了一下我的後頸,再道。
「現在知道不就好了。」
(完)
***後話***
之後,他老是黏著我,說要幫我寫小說⋯⋯
「這喝醉之後的部分你應該記得不太清楚,我來重演給你看吧!」
他很莫名興奮的自薦,但被我鄭重拒絕了,這種假公濟私,讓我有種輸掉了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