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想被「科幻」限制我認識經典大師,這兩個字就如防波堤,拆除掉之後完全擋不住我有如滔滔江水般一發不可收拾的崇拜與景仰啊,雷.布萊伯利真的是神,這本比其名作《華氏四五一》更令我驚訝其源源不絕的靈感與編章的美感,回過神來這些都是七十年前就產出的創意,美麗、幽默、純粹、跟電波廣告一樣與時間逆行,現在重新詮釋依然富有源源不絕的可能性,跨越了好幾個世代到了我,仍饒富興味,經典不朽。
這位來自伊利諾州的作家,高中畢業之後進入他自學練功的時期,白天工作,晚上進圖書館,他說持續十年的閱讀,也做了所有立志成為作家都在做的事情:寫寫寫,學習前輩、模仿同儕,而不願去面對挖掘自身體內的寶藏,拒絕面對自己腦中的靈感,這樣寫出來的故事讓他甚麼也沒學到。
所幸,後來他花了幾年時間寫下這些隻字片語,他不懼分類寫下了既像詩又像散文的短文,這些獨特的反思注定是要出世:他就是非寫不可,他引述了很有意思義大利電影導演費里尼的一句話:
不用跟我說我在做什麼,我不想知道。多令人嚮往的生活方式!這也是唯一的方式!藉由假裝無知,任直覺引領,去探究那些看似遭到疏忽的事物——讓它們仰起頭,以神話之姿從你掌紋蜿蜒盤旋而出。
我好喜歡這句話,大師的眼界從來不是結果,而是動機,必須有勇氣不以世俗之眼看待事物,才可能有驚世傑作/或者糞作,天才與瘋子的一線之隔,常常成為人類物種前進的根基,重點不是旁人怎麼看,大師眼中只有自己的謬斯。
雷.布萊伯利第一本作品是《闇夜嘉年華》(絕版多年已經是夢幻逸品了),三十歲出版《火星紀事》之後,人生一路巔峰,拿了人生第一筆鉅額簽約金,結婚生子,而後的後人們,都會記得「科幻大師」一定有雷.布萊伯利這個名字。
但是,我卻這麼晚才認識雷.布萊伯利,都是「科幻」框架了我的想像:詩意語言、抒情散文、緊湊情節、淺顯卻又深刻的情感,這些都是好看的小說必備要素,而且加上了雷.布萊伯利美麗永恆不褪色的靈魂在內,我認為他的作品比起許多號稱「文學」的作品看得更深邃。
我最近一直在想的問題:文學與小說的差異是什麼?
這可能要回到學科上的探究角度,簡單來說,文學分門別類,以形式做區分有:詩、散文、小說等文類;但是若以讀者受眾區分有:偏向大眾稱(輕)小說、偏向讀者稱(純)文學的研究區分。
以往文學研究很一刀切開大眾讀者與文學讀者,大家就能想像「文學」兩字代表的學術、典範、格律、可被教育而傳承的經典,這一刀會因為文學創作形式的多元與讀者養成的時代性,而有了轉變融合。
雷.布萊伯利提醒了,不要管他已經在寫的是什麼,重點不是認知,而是直覺,寫下來的靈魂會告訴你這些是什麼,你要歸類為科幻小說還是什麼都隨便你,於我無關。
而,雷.布萊伯利作品於我來說的文學性,扣除掉精采創意(我不想再用科幻埋葬這些創意)的故事情節以外,含有更高含量的文學手法。
處於世界第二次大戰前後的歷史洪流中,他透過移民火星的假設性,反思了戰爭、侵略、重生現實......等情境,當火星人是更高智慧的物種時,它們怎麼看待地球人的所作所為,他給出很多悲傷的答案,而且無法阻止更多悲劇發生。
用外太空的設定,卻緊緊扣合著地球人的寫實生活,也透露出雷.布萊伯利許許多多的反身性思考,反思人類文明所夾帶的痛苦與迫害:
爸爸正在燒掉債券、公司簡報、宗教歧視、戰爭、政治等報導文件:
我正在燒的是一種生活方式,就像如今這種方式已把地球燃燒殆盡一樣。
白人眼睜睜看著一群群黑奴要離開:
離街道遠遠那頭像是堤防潰堤一樣,熱烘烘的黑水往下沖,吞沒了小。一波黑色大水沖進白得亮眼的銀行和小店間,淹入沉默的樹木間。
而讓我吃驚的,也有這種隔空呼應的粉紅泡泡金句,不過仔細一想,當時正新婚的他應該也有一些關於愛情的滋潤吧,於是也有些浪漫的故事橋段,例如相隔兩地的愛人用電報互報消息:
在火星與地球之間的某處,訊息裡的一切都搞丟了,也許遺失在流星潮帶來的一波電子重力之間,總之訊息中無關緊要的字句都被洗掉了。他傳過來的就剩一個字:「......愛......」
因為無知帶領,到達完全陌生的小說迷宮裡,才知道雷.布萊伯利的幽默功力也是一流,好幾則故事都看得捧腹大笑,我沒料到他這麼黑色幽默,最喜歡的黑色幽默作品有〈地球人〉、〈厄舍續篇〉。
如果可以,真希望皇冠能好好把這些絕版系列重新出版,2030年將至,我想將會有機會的!
雷.布萊伯利|寂寞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