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一年級】
葉純接到詹嘉璐簡訊時,時間正是凌晨一點。
她的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從床上彈起,連簡訊上的字都還沒看清楚。Nokia 硬殼手機屏幕閃著微弱的白光,黑色字體像一份冷冰冰的訃聞。她看到幾個關鍵詞「奶奶走了」,腦袋發出嗡嗡聲,和房間空調漏氣的低鳴合奏。
Azar 冷眼旁觀葉純慌亂起身,從衣櫃裡隨手抓出一件毛衣套上,睡覺時經常穿的卡通圖案棉褲沒有脫下,胸罩自然是被她遺忘。過去,他偶爾會不耐煩地干預這種疏忽,刻意用各種方法,讓胸罩落到她的視線所及之處,但她總是在上學遲到或被媽媽驅使著倒垃圾時,假裝看不見。
葉純一如既往地在矛盾遊走。
在同學說她「奇怪」時會像刀尖那樣敏感,卻又對某些時刻的羞恥感漫不經心。這一次 Azar 沒有干預,不是出於厭倦,而是好奇——Orion 曾經對他說,詹嘉璐會因這一夜而改變,變得更強大,或更脆弱。而葉純,在這段命運的齒輪裡,扮演著某個他無法完全理解的角色
「葉純的本質能夠拯救她。」Orion 曾如此斷言。
但什麼是本質?Azar 無法確定。
葉純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散漫無章的少女。
她習慣拖延,喜歡忽視且低估外界反應。他無法想像這種漫無目的的意志,能對誰產生任何改變。
但正因如此, Azar 才選擇不插手。
他也想知道自己這副肉體的運作型態,再說,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 Orion 似乎比自己看得明白,這對原本的他來說,如一根刺。但此刻, Azar 居然產生「自己可能會錯漏什麼」的疑問,蓋過這種刺癢,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微妙。
衝出家門、踩著腳踏車準備奔去醫院的路上,葉純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沒有資格去醫院找詹嘉璐。她現在應該跟著家人在一起吧?我去會不會奇怪?但想到枝子奶奶過去對自己的關心,還有她懶洋洋卻溫柔的微笑,葉純踩著踏板的轉速越來越快,在兩旁只有路燈的夜路疾行,醫院就在不遠處。
記得小學一年級,詹嘉璐就跟她說,奶奶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後來,詹嘉璐放學後拉著她去醫院。枝子奶奶躺在病床上,第一次見到她時,眼睛彎成月牙,像一隻懶洋洋的貓。葉純拿出特別去超商買的巧克力,枝子奶奶摸了摸包裝,輕聲笑著說:「含在嘴裡融化,也很好吃呢,葉純真是熱情的孩子。」
巧克力最終留在桌邊,包裝紙壓出細細的皺摺,葉純始終記得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像奶奶那種不著痕跡的溫柔。
第二次,葉純又買了自己愛吃的巧克力,結果還沒進門,詹嘉璐才拉著她低聲說,上次忘記告訴你,奶奶牙齒不太有力氣了。但葉純知道,如果自己又帶著巧克力進去,枝子奶奶還是會說她是熱情的孩子。只有她不會說自己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