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慶典【四】

最末世間

金色小鳥已經陪伴著我三天了！莫名的… 我已經放棄為牠尋找失主，有時我甚至覺得我可能就是那個在某段時空裂縫裡是一棵會飛的樹的失主！牠是每天停在我身上唱歌的小鳥，趁著我回到夢裡的家園時… 偷偷地跟著我來到這裡。牠就蹲坐在鋼琴上的那個老位子，總是閉著眼睛聽我彈琴。我出門時都會把一扇窗敞開著，如果牠想回某個家或是出去逛逛的話。

公司的人來接我，我在釉藍色的小淺碟裡放了一顆乾燥的草莓跟一點點燕麥，我不知道牠究竟吃些什麼！但我放置的食物牠都吃掉了。然而今天牠似乎不打算待在家裡或者是自由活動… 牠飛上我的肩膀後就不再離開，我試著輕輕的把牠放回鋼琴上，牠又飛上來了！重覆幾次之後我只好默許了。

他們在大廳等我，一看到我就迎了上來～其中一個人想靠近我說什麼，小小的金翅膀帶著警告的意味撲撲張張！他們這才發現有一隻活的小鳥在守護我。「原來是真的… 我剛以為是你搞怪造型咧！想說別人不都用烏鴉，你就要搞隻金絲雀。」說著手指頭就想逗鳥，牠的小腦袋十分靈活快速的突刺！鳥嘴啄著人哇哇叫。「哼哼～什麼金絲雀！小心你等下手指都斷了，以後用義肢壓弦！」我得意的抬抬眼，沒想到牠竟然還挺兇的！還會認人。我們打打鬧鬧的上了車，才問：「所以… 牠不是金絲雀，那牠啥鳥？你什麼時候養的？來來去去工作怎麼辦？」牠整隻窩蹲在我的頸邊倚著我，我猜牠又在閉目養神了。「我也不知道… 牠自己飛來的。」我照實說。

他們一人一句的嘰嘰喳喳，有支持大運說的，有心生恐懼的，還有說正緣要到了！又支持我養又贊成我放生。「我放過，牠不走。」每天窗戶都開一條路留給牠。突然間，金色小鳥發聲叫了起來！牠的叫聲可不簡單！是一串有高有低有旋律的對話，像是在抗議我們實在太吵了！車裡一片寂靜。「得了！你就養著吧… 這麼會唱歌，果然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他們都笑了起來，但是此刻我的內心卻震驚了！牠再度開金口重頭唱了一遍～果然就是在夢裡面那些鳥兒的鳴叫聲！這幾天我雖然一直在磨夢裡的新歌，牠聽了實在很多… 但是從來沒有單獨彈奏過在夢裡鳥群鳴叫的旋律！於是，我用手背往旁邊人的胸口打了一下，一聲痛呼：「很痛欸！你不要以為你是老闆喔！」我只是滿意的笑了笑… 原來真的會痛啊！

到了地點後，我跟助理先上樓。電梯到了一樓大廳門開了～一個大約五十出頭的男士神色哀戚跌跌撞撞地進入電梯，助理很自然的往我前面擋了一下！對方根本沒發現… 我看到他的眼眶是紅的，還很濡濕。他似乎完全沈溺在自己的悲傷中，以至於只是站在門邊一角連樓層都沒有按。「您要到幾樓？」我輕輕推開助理，聲音放得很低很輕。那位男子先是一愣，用紅色眼睛望著我說：「二十二樓。」其實他站的那邊也有操作面板，但我想他現在真的沒有辦法注意到。

我為他按了二十二樓，他只是極輕微發出一點點聲音，但我能夠確定他在說謝謝。我微笑點了頭，完全忘了肩膀上有一隻鳥！此時，牠叫了～鳥鳴聲一出現～小小空間裡頓時有種時空離析的錯置感：有點暈、有點恍然又有點如夢初醒的怔怔。一直在默默偷哭的男士也不禁轉過頭看著我，沒想到助理說：「不是他叫的！是牠。」說著便指向我的另一邊肩膀，金色小鳥似乎知道我們在介紹牠，又一次做出驚人的反應：從我的右邊肩膀以飛或說跳的方式移動到我的左邊！牠認真地看著男士又啼叫了一次。

男士不可置信的整個人都轉過來正面對著我，紅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湧上一股熟悉感。「有些冒昧… 請問一下這隻鳥是什麼品種？您又是從哪裡得到飼養的？」他說話的語氣跟神態讓我覺得他似乎認識這隻鳥，難道是牠的主人嗎？「這說來有些話長… 只是您認識牠嗎？」我想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又忍不住直覺的好奇。

男士眼角有一顆淚，應該是在被鳥驚訝前就浮在眼眶裡的存貨，現在流下來了… 掛在他的臉龐。他的雙頰微紅，著急卻優雅的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乾淨的藍灰手帕輕輕拭去淚痕，那手帕上繡有姓名縮寫。「如果可以我想跟您討論一下。」男士的語氣有些不太確定，似乎是覺得用討論有些奇怪。我竟然有種正中下懷的勝利感… 不知道是對這位男士的請求還是對這隻神秘金色小鳥的出現。

「這是一隻有趣的小鳥！我很願意跟您約時間討論牠！」金色小鳥像是被我抓住似的怪叫一聲，我覺得自己終於佔了上風。男士從一個質感極好的素面名片夾裡滑出一張：「 我的名片。您如何稱呼啊？」這話一出… 助理跟我都愣了一下子！很久沒有人請教過我的姓名了… 我連忙要助理拿出我的名片遞出去交換。男士有覺得我們的神情怪怪的卻還是禮貌的接下，還好我還是有預備名片。

這位教授名片上的公司名稱與抬頭讓我眼睛一亮！這兩年我一直有在注意這間公司的研發進度，無論以投資或是個人嗜好來說都是我很感興趣的項目！沒想到就這樣遇到了這位負責專案研發的博士… 看他的幾個頭銜應該沒錯。我馬上用崇拜的眼神望向他，此刻電梯其實已經到二十二樓很久了，都是靠助理按著開門鍵才讓我們把話好好說完。

「如果您不介意… 我會主動跟您約一個拜訪時間。」我說，「好的，下個月中以後時間會比較方便… 嗯，您應該也看出來… 因為我的太太剛去世，我還需要一些時間。」他的眼眶又紅了又流下許多的眼淚。我還沒有接話他就接著說：「 不過我們可以盡快討論一下！應該要… 」他並沒有說完，剛好裡面有人出來請博士入內。

我對他的話是有些疑惑，不過我提醒自己要有耐心！應該要討論的是什麼呢？這完全引起我的好奇心：金色小鳥、素未謀面的博士、關注已久的興趣，為了妻子離世而忍不住在陌生人前哭泣的男人，仍然會著急著想要盡快討論的那個神秘話題究竟是什麼？我們互相點點頭…博士進去了，我繼續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