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爸爸》- 「不只是當作一個故事去拍，而是試圖重塑一個家庭的變化，然後從中折出光。」

上映年份：2024

編導：翁子光

主演：劉青雲、谷祖琳、蘇文濤、熊諾頤

評分：8.5/10

《爸爸》是這年，甚至是近幾年最好的港產片。

好久沒有看過如此純粹，如此流動，像是本來就存在在這世上的香港電影。一路看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這裡做得好不好，轉折流不流暢，或是一些技術性的東西。單純地，就只是彷彿整個人都被吸進去了電影裡的世界。電影的情緒好重好重，鏡頭裡的這個世界好殘忍好真實，看下來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透不過氣，但一路又會被裡頭掩蓋不住的愛打動，好矛盾但好深刻。

走出戲院之後，還是走不出來，一路回想起電影的劇情，一路想哭。但講真的，我很謝謝，很謝謝翁子光導演。在看之前，我本來以為會是很恐怖，讓人睡不著覺的奇案電影，但就像剛才所說的，我覺得這部作品充滿愛，它散發著難以遮蓋的光芒，讓人感到既溫暖又充滿希望。我覺得導演在這部電影中，一直都是抱持著極其人性化，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愛的角度，去拍它的。而這正正體現在他沒有把兒子拍成一個瘋子，而是好好地，把他當做一個人，一個「被精神疾病困擾而犯了錯」的「正常人」；也把爸爸那份始終想照顧好兒子的心情完整地展現出來。兩人既是親人又是仇人，當中極其複雜，但最終都想歸於愛的感情，我完完全全感受到，我也完全理解了拍這部電影的動機。

我很喜歡電影會刻意透過各種手法，去模糊回憶與現實之間「虛實」的界線。死去的妹妹會抱著貓貓三花重新出現，與爸爸對話。剪接會讓回憶偶爾閃爍在故事之間，有些場口會特地反光，創造非真實感；而電影本身又是採用四比三比例，所以整部電影真的如同導演所說，就像是一部家庭錄像，紀錄了一段漫長，同時摻雜著痛苦與快樂的時光。但是在此之上，導演又故意以人物分篇，於是乎神奇地又保留了一種客觀性，讓觀眾遊走於置身其中又實是旁觀的視點。

有看到訪問說導演希望演員之間可以盡量呈現自然的狀態，於是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劉青雲，他從一開頭就讓我相信了他就是那家人的爸爸。然後我又看到了一個第一次演戲，但一開口第一句台詞就彷彿告訴了我，為何他會殺人的蘇文濤。自上次鮮浪潮短片《眩光》之後，變得更加成熟的Lainey。讓我想起《重慶森林》中的王菲，在這部電影中非常迷人的谷祖琳。演員各自表現亮眼，碰在一起的時候，卻又水乳交融，自然得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樣。

最好的電影是不讓你覺得在拍電影的電影，在看《爸爸》的時候，我從來沒有一分鐘覺得鏡頭內的世界是建造出來的（好吧，或許有一場有），導演花了相當多心思去交代人物的背景：大概在香港回歸前後，兩夫妻相遇相知相戀，最開始說著客家話的金燕，嫁給了只懂說廣東話的永年。兩人一起回老家看金燕的父母，在老家上演了一場浪漫調情。後來又歷經了天一光睡不著的註冊日，結了婚，一起進產房生了孩子。

一開始或許不懂為什麼要包括那麼多看起來像是不必要的細節，例如兩夫妻之間的情慾戲，但當我最近幾日重新去回憶起所有我在銀幕上看到過的這些「歷史」時，我知道那是一家人真正的人生。那是真真實實一個家庭從兩人變成四人，點點滴滴的日常累積而成的紀錄片。那是爸爸回過頭來，不能割捨的人生記憶。於是一切都變得好有力量，導演不單單是把它當作一個「故事」去拍，他試圖在重塑一個家庭的變化，然後從中折出光。

我說《爸爸》是近年最好的港產片，是因為我好久沒有在香港電影中，看到可以把所有東西消化，然後內化成戲裡各個部分，揉合成一種無形的力量的表達。《爸爸》在最可怕的題材下，做到了重重舉起，輕輕放下，不依賴於事件噱頭，不虛張聲勢，而是深挖事件背後最人性最落地的部分，找出電影自己的聲音。我會記住這部電影的，我會記住很久很久。

圖 / 哈爾希洛

文 / 哈爾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