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森林大火,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也成受災戶,當年第一次見到那位牧師小孩,是在科羅拉多州的音樂營,清晨微凍的琴房傳來溫暖的布拉姆斯。
多年過去,我們都經歷很多事,但我無法想像恐怖的火災,更不敢問他的寶貝史坦威,一方面,不知從哪個點切入去安慰,再方面,家都沒了,還管得著鋼琴嗎?
人生真是苦海,人們就像苦海裡飄蕩的破船,不必然每艘都安全上岸。
海明威有個短篇〈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講西班牙小餐館在深夜剩下自殺未遂的老人、以及中年與年輕兩位侍者。老人天天晚上來喝酒,年輕侍者被耽誤下班,覺得不耐煩。最後,老人走了,店員下班,中年侍者路經酒吧也進去點了杯酒,心中囉哩囉嗦一大段荒唐牢騷,此牢騷文竟然是基督教、天主教徒必定熟悉的〈主禱文〉,但是把重要字都改成 nada,也就是英文的 nothing,用中文說是一無所有、萬事皆泡影。
海明威輕描淡寫,讓讀者看到每片人生陰影下有泰山壓頂的冰山,冰山一角下的大悲戚,我們不敢問也不想問;但從另類觀點看,也許「乾淨明亮的地方」,讓絕望者有地方喝酒散心並非最重要,重要的是那段變形禱告詞。若連教徒最基本禱告詞都能改,可見「轉念」就是轉機。
蘇東坡這樣寫:「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淒楚艱難的逆旅不妨礙「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從容。禍福也許一念間?一念轉,自業轉,念頭轉得過,煩惱與痛苦可能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