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模樣：成長、愛情與青春的詩意風景

十七歲，究竟是什麼模樣?

這些年，一直沒時間讀新書，只能讓舊書圍繞自己，寂寞的十七歲，是我經常與大一學生討論的作品。因為，他們正在最接近的年紀，因為剛走過，所以清晰可感。書中主角面臨的親情、課業與同儕壓力，學生多能感同身受，方能開展與文本的對話。

只是，十七歲應該是什麼模樣?

我輩的十七歲，通常是蒼白的。鎮日關在教科書裡，解著一道又一道的習題，看似智力的挑戰，實則是無謂的消磨，目標遠在看不見的未來，那個理想人生的終南捷徑。

我想起了自己高中畢業的團體照。

一個平凡的冬日午後，學校為高三拍攝畢業團照，背景是宏偉的圖書館。輪到我們班時，太陽正好落到圖書館前，照得我們睜不開眼，儘管如此，我們依舊睜大眼睛，面向鏡頭，站得筆直，絲毫不敢亂動。在這張照片中，每個人的表情極為肅穆，彷彿像是偉人，眼中全無自己，只有別人眼中的理想與期許。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十七歲，充滿壓力，考試，以及他人的期待，即便腦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幻想，都被壓制在極為龐大的體制下，毫無反抗之地。我輩單純，當年青春的熱情與想望，在體制的要求下，極容易轉化成對知識的追求，或轉向對自由的渴望，就是通過聯考，邁向自由的大學之路。

真正上了大學，的確自由多了，但也感到莫名空虛。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2023年的暑假深夜，撐著眼皮享受自由時光的我，看了電影「以你的名字呼喚我」(Call me by your name)，才緩緩憶起十七歲的純真與熱情。

十七歲最需要什麼? 最需要的，應該就是被理解，甚至被愛護的感受。我常常半開玩笑說，我輩的青春啟蒙，比起國外，比起當代，算是相當晚熟 (當然，這極可能是我個人的問題)。但是，渴望有人可以理解自己內心的感受，卻是舉世皆然。

這部電影的結構相當簡單，十七歲的艾利歐隨著擔任考古學教授的父親來義大利度假，認識了同樣來此協助父親進行研究的研究生奧立佛。他們就住在隔壁，年輕的艾利歐被外表英俊的奧利佛深深吸引，局限於同性之間的戀愛，又無力去抵抗情感的燒灼，被深深吸引卻又難以表達的苦痛，是我認為這部電影最為動人之處。

Because I thought you should know (因為我認為你應該知道)

Because I want you to know (因為我要你知道)

這兩句話出自艾利歐之口，前一句語氣遲疑不定，第二句才總算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思，從「你應該」到「我想要」，從客體到主體，十七歲的艾利歐總算面對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也得到了應有的回應。

不過，十七歲真的適合談戀愛嗎?

有人說，只要能夠兼顧課業和感情，當然沒問題。又有人說，若是很難迴避或嚴格禁止，老師和家長們，不妨直球面對吧!

當年十七歲的我，若不是孤身一人，便是跟著當時唯一的好友在校園閒晃。高中時期的體育館位在校園邊陲，越過操場一隅而建，形成一處足以抵禦豔陽的空間。除了遮陰，此處還有石椅，跑累了，還可在此歇息，繼續前進。

那處石椅，光滑冷冽，我常常一屁股坐上就離不開，是當年十七歲的我用以抵擋青春豔陽的冷卻池。

每當體育課進行到一段落，我常藉故走近石椅，故作輕鬆地說：「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事實上，根本無需垂詢，那處石椅簡直是為我倆而設。那兒既隱密，又可窺見人群，帶來一種既安全又疏離的感受。在沒有手機，也沒有社群媒體的年代，這就是我們與世界的安全距離。在那裏，我們彼此了解，彼此疏離，消磨許多午後時光。現在憶起，總感到一股詩意的氛圍。

當然，有時也會見到不速之客。

例如看見氣急敗壞走進辦公室的體育老師(原來這裡有老師辦公室!)。或者，見到班上女同學和別班男同學肩並肩走在一起! 相信我，在當時這不是一件常有的事。彷彿闖進他人的閨房，我倆只能面面相覷。不過，比起我倆的驚愕，她臉上的明朗更是動人，我還記得她微露虎牙的得意。被迫留在原地的我們，相視而笑，卻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如此氛圍下的十七歲，自然沒太多故事可談，只有許多內心的傷層層疊疊。

回到電影吧。

電影的最後，夏天結束了，奧立佛得離開，留下艾利歐。離別前，他們去了羅馬一趟，作為最後的餞別。艾利歐的父母非常開明，彷彿知曉所有內情，但又不揭開簾幕，讓兩人開心的踏上旅程。最後，因為愛人離開而傷心欲絕的艾利歐，也是在父母的支持下回到正常生活。

換了位置換了腦袋。現在已成為父母的我，孩子尚在稚齡，跟著當年的好友，現今已是國小老師的故人，坐在親子餐廳內，開心地碰杯、自拍──

彷彿離青春期的憂鬱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