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為了自己的錯負責。所以不懂吃苦的少年Ｗ，必須每一天早上，都參與凌晨四點到五點半的唸經、接著一起練功，在早晨六點半準時吃早餐。晚上回來後，也要參與晚上九點到十點半的唸經、接著練功，十二點準時睡覺。
這些時間，哪裡需要讀書？學校的時間那麼多，在學校就該讀完書，就該寫完作業了。
而所有住在道場的人，都不能用電腦，也不給用智慧型手機。這逼著少年Ｗ跟姊姊的作業都得去網咖或是圖書館用電腦完成。他快瘋了，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折磨，可是父母沒有錢、也不願給他錢。
所有師兄師姐都是這樣。
後來秉義受不了，逃家了。但他覺得自己跟姊姊都無法離開父母，他捨不得在奶奶過世後離開父母。所以他們就只能每一天回去道場，接受這日復一日的折磨。直到......
——水鷗《脫軌》
憑什麼？
憑什麼她跟女兒要被這樣評斷？憑什麼她們必須被這樣羞辱？
倪莉的眼眶不爭氣地紅了，全身劇烈顫抖。
「打我啊！」紹廷媽媽的聲音尖銳，她叉著腰，「反正蛇蠍女家教就是差嘛，打啊！」
——蛇蠍女。
正是這個稱呼讓倪莉勉力拉回理智，她一定不能動手。
五年前的汙衊，依舊如影隨形跟著她。這個稱呼是五年前台北時報記者安上的，當時隨機殺人事件中的主嫌透過律師放出不實指控，而她就此被認定為「殺人共犯」，或甚至是「殺人真凶」。
她不指望能改變所有人的想法，但至少不能毀了這五年的努力。這五年，她除了寫書外，更讓自己投身性暴力相關議題，好不容易累積了些許好名聲。
若真的打人巴掌......那麼只剩壞名聲會隨著女兒長大吧？
「紹廷媽媽，對......不起。」倪莉強迫自己低下頭，語氣壓抑住自己的哽咽。
只是血液在奔騰，讓她耳膜咚咚響著。
而她的道歉並未換來理解。
紹廷媽媽冷笑，「對不起就能解決嗎？我孩子的精神賠償呢？醫藥費呢？」
是了。
這是無限上綱啊。
不過沒辦法，她家女兒就是理虧。
倪莉擦去淚水，語氣謙卑而平穩，「真的對不起！我今天回去一定好好教育我家女兒。醫療費用我都會負責，我現在沒帶多少錢，先給您三千塊，不知道可不可以？」
倪莉不自覺得用了客服技巧，身體微微鞠躬，右手拿出了錢包裡的三千元。
她好討厭自己如此卑微。
但對方依舊不領情，啪地打掉了她的右手，三千塊沒有飛走，但她的手出現了紅印。
「錢？問題是錢嗎？」紹廷媽媽不滿地哼了聲，「不是！妳孩子打人，妳根本沒想處理這件事吧？」
「......對不起。」
倪莉知道自已的處理方式有誤，這樣太像八點檔那種「豪門撒錢解決一切事」的反派情節，她的右手先把錢放回口袋。只是她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也只能拼命道歉。
「沒關係。」本以為暫且沒事了，紹廷媽媽卻話鋒一轉：「不然這樣好了——讓我兒子打回去，這樣才公平。」
「對不起。」倪莉咬著牙。
她才不要回應這個問題！
她怎麼可能同意以牙還牙？
但她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今早在門口被紹廷媽媽羞辱，讓她感覺自己是個失敗的媽媽。
雖然母親應該也不太會吵架。
但為何母親一點兒不在乎倪莉跟紹廷媽媽吵架？甚至不在乎對方污辱了倪莉？倪莉的眼角餘光不由得向旁瞄，母親......甚至都不願靠近。
就在這時，一陣誇張的咳嗽聲從旁邊傳來。「咳、咳咳。」
倪莉直接轉了頭，只見光頭的王勝凱從園區門口走向她們。
而母親還在後方的人行道上，正在看著手機，似乎只在乎道場的事情，一點兒都不在乎這裡。
「妳們看，」走過來的王勝凱指向裡面，一邊說，「小朋友好像還是一起玩了呢。」
倪莉跟紹廷媽媽兩人一齊順著王勝凱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窗戶內孩子的互動——
虎頭虎腦的男孩紹廷，拿著玩具似乎想跟綁著羊角辮的玠萱玩遊戲。
玠萱似乎皺著眉頭講了什麼話，結果紹廷就嘟起著嘴巴，啾地一口親了玠萱的嫩嫩臉蛋兒。
門口劍拔弩張的氣氛微微停頓了一下。
紹廷媽媽愣了愣，看了看倪莉，再次視線掃向窗口，嘴巴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什麼，卻頓住了。
「那是......」紹廷媽媽講不出話。
倪莉淡淡地說，「看來妳兒子挺主動的呢。」
紹廷媽媽的臉色微變，眼神閃爍。「小孩子不懂事啦。」
呵。小孩子不懂事？
恐怕是紹廷媽媽比她孩子還要不懂事吧？
王勝凱笑了，語氣輕鬆：「是啦，小孩子不懂事，我們大人要冷靜。」他打圓場，「我們聽老師說一下話好不好？」
「雅雅舅舅，謝謝。」快哭出來的涂老師鬆了口氣，對幾位家長開始報告，「玠萱、紹廷、新雅幾個小朋友很要好啦。我們別傷了和氣，小朋友之間應該真的只是誤會了而已。齁？」
老師怎麼總是說誤會？不清不楚的，難怪紹廷媽媽會生氣。就連倪莉都有些生氣了。
「是啦是啦。」王勝凱趁機打圓場，「我們雅雅昨天回家也哭啦。不知道發生什麼，不過應該是誤會吧？」
倪莉心一跳。
「我本來就沒吵。」紹廷媽媽嘴巴還是有些不服氣，語氣卻明顯軟了一點。
窗戶裡，看見萱萱正氣呼呼地捏男孩的臉頰。而那個臉蛋兒胖胖的男孩，被捏了臉也不生氣，只是呵呵傻笑。
倪莉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莫非她家萱萱是個小霸王，昨天打了很多小朋友？
「玠萱馬麻、紹廷馬麻、新雅舅舅，其實......沒那麼嚴重啦。昨天呢，紹廷笑了玠萱，又扯了她，後來玠萱就打了紹廷。然後，新雅就在旁邊哭得很傷心。」涂老師小心翼翼，「我有請兩個小朋友互相道歉了，也讓他們在新雅面前和好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啦。」
「嗯。」紹廷媽媽的聲音小了許多。
「......好。」倪莉很勉強地笑了笑。
說到底，雖然小朋友打了架，卻是雙方都有動手，並不是紹廷媽媽講的那麼一面倒。聽到真相後，她反而想要對紹廷媽媽興師問罪了。明明就對方孩子先犯錯，結果對方不明是非亂罵一通。
老師一直一直偏袒紹廷媽媽，現在跟倪莉說沒事？
生氣的是老大，是嗎？她得生氣才行嗎？
只是周圍幾個家長站在人行道那兒竊竊私語，讓倪莉不好發怒。而這會兒，人行道上也沒看到母親，人不知道跑那兒去了。
等等。
母親不是要她一起去佈道會嗎？
「廷廷也是雅雅的朋友呢。」王勝凱突然朝紹廷媽媽說話，「您好，我是雅雅舅舅。」
剛才異常強勢的紹廷媽媽突然尖叫了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怎麼回事？
「紹廷媽媽，還好嗎？」涂老師也問話了。
倪莉懷疑王勝凱做了什麼，但她猜錯了。而老師所擔憂的意外也絕對不存在。
「天啊！您......是阿凱Skyler？」紹廷媽媽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光頭男人的相貌有些熟悉，那種表情並非驚恐，而是驚喜。
「嘿，我是。您認識我啊？」
「對啊啊啊！天啊！我們全家都喜歡看你的Litube欸！我可以跟你拍照嗎？」
「當然可以。」王勝凱露出了討人厭的笑容，而紹廷媽媽把手機交給涂老師，讓老師幫忙拍照。
這下好了，倪莉再也聽不下去了。
看著這個爛女人對王勝凱花癡的樣子，讓她雞皮疙瘩都快掉光了。
喜歡王勝凱的粉絲水準果然很差，嘔。
她不想理這個瘋女人了。算了，就當她碰上路上野狗亂咬人好了。
倪莉朝涂老師微微點頭，「老師，我先走了。」
她準備轉身離開。
「——妳想去哪？」紹廷媽媽厲聲喝道，語氣尖銳。
是倪莉該追究吧？是對方兒子先動手又先笑的吧？
倪莉停下腳步，看著紹廷媽媽，忍不住嗤了一聲。
紹廷媽媽的臉色變了，下一秒，她顧不上拍照，忽然跑過來，並同時抬手，猛地朝倪莉的臉揮來。
倪莉嚇了一跳。這女人太瘋了吧！
她本能地往後閃，腳步有些不穩。幸好今天穿的是道場的平底僧鞋，才沒有跌倒。
「妳——！」紹廷媽媽揮了個空，鞋跟卻絆到了縫隙，晃了一下，踉蹌兩步，差點跌了個狗吃屎。而她似乎把一切的錯都推給倪莉。她抬起頭，短髮凌亂地散亂在她臉前，像是個瘋女人般吼道：「妳想跑？」
剛才，涂老師與王勝凱，兩人一時未能反應，此時紛紛動作。
「紹廷媽媽！等等啊！」老師說的話一如稍早，又被忽視了。
王勝凱連忙幫忙調解，並試圖扶紹廷媽媽起來，「紹廷媽媽，小心點——」
「滾！」紹廷媽媽甩開了手。
倪莉看見王勝凱尷尬的神情。
而甩開手的紹廷媽媽再度直起身來，踏了兩步，朝倪莉揮來巴掌，就在這一刻——
她的手腕突然被人穩穩扣住。
「請住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不帶任何情緒。
一名穿著藍紫色短袖、卡其色長褲的男人站在倪莉與紹廷媽媽的側邊。
吳浩瑋。
他牢牢控制著紹廷媽媽的手腕。
「放開我！」紹廷媽媽大叫，怒瞪著男人。
倪莉這時候才注意到一旁有家長已經拿起了手機正對著衝突現場，似乎有人對這個情況竊竊私語。
「好。」吳浩瑋鬆開了手。
而他又淡淡提了聲，「對了，我是律師。」
本來想再打一次巴掌的紹廷媽媽停了下來，愣住了。
吳浩瑋的聲音依舊冷淡，「建議妳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律師又怎樣？」紹廷媽媽反應過來，瞪向吳浩瑋，又瞪向倪莉，語氣重新強硬起來。「我可以告你們！」
倪莉沒有被拯救的感受。
但......吳浩瑋終究還是站在了倪莉身邊。
（待續）
▌抱城工商時間 ▌
大家好，我是抱城，主力是「小說創作📙」，偶爾會寫影評🎬、新詩、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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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續集，但沒看過第一集《夜逃亡》的讀者也能理解唷～快來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