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樂路開始走到星巴克的十字路口,左轉是永貞路,只要走一小段,再左轉就是中安街,中安街的後半段經過一個緩慢的圓弧,會接到安平路,安平路走到一半會變成安樂路。
這就是逆時針走完一圈四號公園的方法,每天晚上八點,K會來到圈外咖啡對面的路口,11/8號的20:26分,另一個K騎著摩托車前來,載著安,K看著他們在唯一空的白格停妥,蘋果跳下車。那是個很糟的一天,沒有人想說話,但也沒有人打破這個習慣。
牽繩拉得筆直。蘋果每次都會在此時把牽繩拉得筆直,K總會想到蘋果被項圈勒著,然後想到他跟安在床上的樣子。
束縛帶來快樂,痛苦帶來快樂。
但K的快樂已經快到盡頭。
58天,58個11月8號,每天午夜,世界回到前一天午夜,記事本重新變成空白,K只能用腦子記,1、2、3⋯⋯56、57、58,國小數學。
K如果什麼都不做,安會在走回機車前跟自己提結束關係,他會說好。半年後K會發現自己暈船這位細心體貼有魅力的同居固砲,但她已經交男友,這天殺的爛劇情。
K後悔自己不該在安問他是否有一點點愛她時說沒有,不該在她哭時忍住上前抱她的衝動。不該說你會找到更愛你的人。不該說我只是喜歡跟妳做愛。
K盡力揍他了。
從一開始的一上去就揍,到說清楚再揍。
越揍,K越確信這傢伙是心虛的,只要看到這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K就明白未來的自己肯定後悔了。人生後悔的事情還嫌少嗎?但後悔到值得這樣揍的事情還嫌多嗎?
他總是會用雙手捂著頭,K會跨坐在他身上,對他大喊我恨你。K最大的成就感來源則是他開始道歉,承諾把未來全權交給K。
K會跟他說沒救了,我們逃不出這個圈了。K試過所有方法:阻止他講那些傷人的話、跟嚇壞了的安解釋一切、說服自己這個選擇多麼愚蠢,等等,都是狗屎,一覺醒來,11月8號,紋絲不動。
今天早上,K心底模糊不安的想法,與他那58次的愚蠢表情合而為一,變成一把五金行買的水果刀。
K最後一次壓制他自己,最後一次跟他自己解釋,最終亮出刀:「所以,我想過了,只有你或我死掉,我們才有可能從這裡逃脫。」K喘著氣,露出發瘋的笑:「別擔心,如果不是你,就是我,我們很快會知道。」
他第一次正眼看K,表情裡有種K不明白的東西。
K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安還是在三公尺外看著,她每次都這樣,驚嚇反應,因為驚嚇而無法反應。刀尖碰到他的脖子。
「襪子。」
「什麼?」
「她每次爬上床的時候,襪子都亂丟。雖然只有襪子,但每次都亂丟。」
「那又怎樣?」
「而且你根本不喜歡她的襪子,承認吧。只有我知道,你覺得她的襪子都好醜。」
「那又怎樣?」
「你跟她聊不來。」
「情侶一定要聊得來嗎?」
K懂了。
這傢伙在逃避死亡。
「你只是在跟她分開後的三個月裡每天躺在床上尻,尻到覺得自己喜歡她了吧?」
「不對。」
K想反駁,但不知從哪說起,鼻腔裡有什麼東西。
回頭,安正看著他們,眼眶濕潤,世界像是雨天的汽車玻璃,濕漉扭曲。
以上就是安在散步途中恍神,花了58秒在腦中產生的妄想。
誰叫她是個喜歡讀科幻小說,又戀舊的人呢。
那天安回到家,看到床邊地上兩隻皺皺的襪子,她把它們放進洗衣籃,想了想,又拿起來,丟進垃圾桶。經過一個長鏡頭的時間,安再度走回來,拿起垃圾桶裡的襪子,重新放回了洗衣籃。
〖後記〗
晚安這裡是Kuma,跟大家拜個晚年,然後抱歉拖更很久TAT
這次的故事起點是我前陣子參加了一個叫「極短篇擂台」的活動,裡面會有改寫別人極短篇的挑戰。我就想說在改寫別人之前,先來改寫自己的作品看看。以〈O/I〉為標的,就有了這篇。不過因為是自己的東西,最後還是恣意地大改特改,所以已經算是兩篇獨立的作品了我覺得。總之謝謝看到這裡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