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時節家家雨,細雨如絲下不停,除非必要否則人人皆躲在家中窩著,黏答答的感覺讓人倍感疲懶,整日靠在窗邊望天等雨停。
公孫衍專心致志的在對付眼前的棋局,已經整整半天沒有開口說話,敖澹百無聊賴的趴在他背上,跟他一起盯著那盤黑黑白白的東西,悶得要命。
他大半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肩上,公孫衍也不嫌重,仍然自顧自的把玩棋子,敖澹蹭來蹭去不肯安分坐著,閒得發慌的他越看越覺得公孫衍那參差不齊,又黑又白的頭髮看得扎眼,不禁開始手癢亂拔。
「一根、兩根、三根…你這頭亂七八糟的頭髮到底怎麼搞的?要白不白要黑不黑的…」敖澹邊數邊碎碎念,下手毫不留情,彷彿跟那幾根白髮有仇似的。
「你再拔下去我就禿頭了,別玩。」公孫衍被他吵得不能專心,反手往他腿上捏。
當他是猴山上的大王啊?閒著沒事幹還幫著理毛呢。
「撒手,我就要拔,反正禿的不是我的頭,禿了最好,誰讓你沒完沒了的整日對著棋局發楞,一個人下棋有什麼好玩?」敖澹拍開那隻爪子,繼續他的拔毛大業,嘴上不饒人的碎念著。
「還不是你不跟我下棋?我自己擺著玩也不行了?無聊也別撒氣到我身上,把我收藏的話本還來,我就不下了。」公孫衍不滿的抗議,隨即臉頰受到攻擊,被扯得足足有兩倍腫,敖澹硬是把他的身子扳過來,又惱又躁的怒目瞪視。
「還你個頭啊!你看那些什麼玩意!都被寫進話本了好得意嗎?!不准再看了!」敖澹氣極敗壞滿臉通紅的斥責,這傢伙的臉皮到底什麼構造啊!
好傢伙,以他倆為主角的話本居然足足收藏了一大箱!內容還一個比一個更香豔刺激!這都什麼事啊?!那些女人怎麼回事?!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公孫衍被又掐又罵,卻仍掛著那得瑟到極度欠扁的笑容,任他搖晃自己的肩膀。
被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暗色瞳孔凝眸注視,即使過了多年,敖澹還是會為此失神,公孫衍似笑非笑的逮著時機,輕而易舉的將他壓倒。
「我就喜歡,還啄磨著怎麼「贏過」她們書裡寫的方式呢,既然你閒得發慌,不如…趁此時機咱們好好「探討」?」公孫衍俯身靠在敖澹耳邊,低沉的送出自己的吐息,話裡的意思可再明白不過了。
眼看魔爪就要扒開自己衣服,敖澹情急之下狠狠一個頭槌撞過去,面紅耳赤的踹開這個不分時間就想胡來的某人,還沒來得及罵出個啥就被笑聲打斷。
「鮫人族的臉皮怎麼薄成這樣?不禁逗。」公孫衍輕輕掐著他的臉,嘲弄著。
敖澹那個怒啊,張嘴就咬住他手指,叼著還沒使勁呢,就看到那流氓一臉「你想惹火就試試」的神情,只能怒目一瞪鬆口作罷,省得三天下不了床。
「誰像你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成天看那些玩意,你也不怕上火!」他怒道。
「上「火」還有你啊,我怕什麼?反正你早就被我吃乾抹淨,事到如今還彆扭什麼?明明看你也很享受…」公孫衍戲謔的挑起敖澹的下巴,無賴的繼續挑釁。
「閉嘴!你個沒節操的!」敖澹被他整得差點爆血管,氣沖沖的撲上去,跨坐在他身上開始動手動腳,整盤棋因為兩人倒在上面,被搗得一團亂。
黑黑白白的棋子嘩啦啦掉得滿地都是,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就在窗邊矮榻上滾來滾去,到最後掐架成了「運動」的時間是從幾時開始,自己又是從什麼時候從上方被壓到下面的,敖澹已經想不明白,沉浸在霸道的攻勢中,難以自拔。
外頭春雨霏霏,屋內也是春色綺旎,細雨綿綿的落雨聲夾雜著忘我的嘶吼聲,醉人春光迷離眼前所見,銷魂的慾望波浪層層迭起,洶湧浪潮反覆帶他上了巔峰,敖澹全身沒力,嘴巴倒是忙得很,一邊罵著一邊喊著,惹得某流氓更起勁的折騰。
在他腰快被折斷之前,才總算脫離虎口,敖澹軟綿綿的掛在公孫衍身上,任由他帶自己去清理,不時擠出一點力氣咬他洩憤。
可「激戰」後的他那點力道比起報復,更像在挑逗,公孫衍完全不痛不癢,懶洋洋的用眼神警告一會,敖澹便聳了,整個人鑽進被窩裡,只露出一雙含羞帶怒的眼睛狠狠瞪人,心中繼續罵咧咧,公孫衍一看便知他在想什麼,卻只欠揍的笑著。
「你真是不知感恩,明明是你先一副欲求不滿的饑渴樣,我可是好心奉陪…」
「我去你的欲求不滿啊!誰跟你一樣滿腦子齷齪思想!」敖澹氣急敗壞的甩枕頭砸人,本就痠軟的腰直接拉到筋,疼得他又縮回被窩罵罵咧咧。
這王八蛋為什麼每次下手都不分輕重啊!我的腰…該死的傢伙,絕不把書還你!
那些亂七八糟的寫手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寫那什麼玩意!眼睛擦亮點!這傢伙哪是什麼好東西,他就是個流氓!天字第一號大流氓!
敖澹翻身縮成一團球,賭氣的決定無視他,反正這傢伙又不是第一回這樣,算他倒楣攤上這個渾蛋,這輩子算是栽了,哼!
(也不知當初是誰為了那渾蛋,連定海珠這等寶物都不要的?又是誰甘冒天大風險救他出牢房?誰又陪他走南闖北算計皇帝、還不怕死去挑戰山神跟神木的?)
敖澹確實是「栽了」,徹頭徹尾的栽了,完全沒發現自己比話本中的角色更值得記錄成書,這波瀾萬丈的情關,可比那些想像出的情節更精彩。
他模模糊糊的正要進入夢鄉,隱約覺得有人貼在他後面,一雙鐵鑄似的堅實臂膀將他整個人包在懷中,暖洋洋的驅趕微涼的不適。
初春加細雨綿綿的冷意頓時煙消雲散,他抿了抿還有點腫的嘴唇,彆扭的轉了身,妥協似的將一半的被子捲上那人。
公孫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敖澹翻白眼掩飾自己的心情,臉埋在他胸膛不說話。
好得意嗎?混帳東西…他還在氣哼哼的想,自己也說不清到底鬧的什麼彆扭。
可他不懂,卻不代表身經百戰的公孫衍不懂,隨意一瞥就知他心中所想。
「愛計較的傢伙…「栽了」的人又不是只有你,怎麼搞得好像我強迫你似的。」
公孫衍的悶笑聲從上方慢吞吞的傳來,這可算得上是句情話,敖澹聽得分明,瞪大眼睛仰頭想去瞧他現在的神情,卻被他壓得死緊,不滿的哼哼幾聲。
「睡覺,再鬧我就當你想再來一回。」他拍拍他的腰,不輕不重的威脅。
不知是敖澹臉上灼熱的溫度傳到公孫衍胸膛,還是公孫衍發熱的胸口感染了敖澹,他總覺得熱度越來越高,不同於情慾高漲時的那種瞬間炙熱,而是像慢慢添加柴火的暖爐一樣,柔和細密卻逐漸上升的溫暖,暖烘烘的沁入心脾。
於是他平衡了、滿意了,心安理得的安睡在他臂彎中,沉浸在美夢裡。
公孫衍安靜半晌,聆聽窗外細雨綿綿與枕邊人的呼吸聲,伸出手指滑過某個脾氣不好的鮫人鼻樑,饜足的勾起嘴角。
靜好歲月,看來也不是想像中那般無聊…半生風雨的他終是尋得一處歸所,棲身在偏遠的寧靜小鎮,終此一生也未嘗不好…他慢慢闔上眼皮,也踏入夢境裡。
煙雨濛濛燭光幽微,昏黃的火光曖昧不清的照著兩個同夢人,神情竟是無比和諧的一致,未曾共剪西窗燭,今夕一言卻勝萬語。
相伴,即是最長情的告白。
小段子.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