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大使即將退休了。
的確,對工作了半輩子的人來說,退休意味著就此卸下重擔(但不是俄羅斯人的蒙古─韃靼之軛),獲得身體的自由,可以自由支配時間,實現未完成的願景,從那個時刻開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我理解並贊成這種說法。
M大使說,他退休以後,打算前往日本遊學一年,實際體驗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目前,他透過線上課程跟住在英國的日籍老師學習日語會話。我說,這樣真好!當你一時不懂得日語中的隱晦語義,這位老師就能透過英語向你清楚解說,讓你明白為止。而且,你在英語世界待了30年,卓越的英語能力就是絕對優勢,它能有效的幫助你,很快就掌握住日語會話的竅門。
他說,自己的願望不大(不像我熱衷於日本學研究),只要能跟日本人自由交談就心滿意足了。按我的經驗來說,有決心而勤奮學習日語的人,要完成那樣的目標並不困難,心理壓力也不大。我認為,如果這種精神還不夠猛進的話,那就轉換念頭或置之死地而後生,把它視為無可迴避的生存之戰,你定然可以切身感受到進步的神速。其實,從事日語文學思想的資深譯者,雖然可以熟練掌握日語會話,但他們接到譯稿委託,並非就一帆風順,仍然要面對社科領域的挑戰,不與時俱進的學習,很容易就走向「形似神異」的暗巷,尤其那些自恃看懂「和製漢語」的人,更是如此。
多年前,我對明治初年的「廢佛毀釋」(廢佛運動)很感興趣,開始閱讀相關資料,讀了辻善之助的《明治仏教史の問題》(1949),其中「二、神佛分離廢佛毀釋の實況」,這樣寫道:「(2)石清水においては、維新の際、社僧は皆復飾して、俗名に改め、急に妻帯することとなっていた。」乍看下,「復飾」二字,似乎是恢復原本的服裝,其實它是指《神佛分離令》頒布之後,明治政府強迫各寺院的僧人「還俗」,改回出家前的名字。而「妻帶」以及後文中的「肉妻」,即僧人可以「娶妻、成家、食肉葷食」敏感詞的縮寫。我列舉上述的特別措詞,目的在提醒自己,我可能因為貪快而不求甚解,一下子就掉入了自傲與輕忽聯手設置的深坑。
話說回來,M大使的日語課已經開始了,朝著希望與躍動的燈光前進,而且,我相信,以他豐富的外交官經歷,一定能練就極好的日語會話。現下,我熱切的期待著,(他退休)一年後,我們用流暢的日語快樂的交流,到時候,我還要從他遊歷日本社會的經驗中挖掘出嶄新的社會變遷數據。(2025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