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醒來,暖爐裡的火焰還柔柔地燃燒著。
火焰在微紫透出一點粉紅的晨光中顯得透明飄忽,看起來若有似無,四周躺著蒼白的炭灰,跟人類的骨灰有點相似。夜晚睡著前還擺放在暖爐邊地板上的幾根粗木頭都已經不見,顯然有人進到屋裡來添加柴火,而且還貼心地幫我蓋上一件薄毛毯。嗅覺從濃睡殘醉中漸漸恢復時,聞到毯子殘留一點點花香摻著些許木質氣味聞起來讓人聯想到骨頭。
或者說是聯想到姊姊。
不像是這座山裡面自然就會有的香氣,是姊姊身上總是會有,也僅僅她才擁有的氣息。
不確定是不是殷勤又有禮的安妮進到房裡為我做這些,但絕對不會是我的姊姊,怎麼樣都不可能。
離開帶有骨頭香味的毛毯後,發現屋內空氣飄盪著木材的幽幽芬芳。
安妮在電話中說得沒錯,這幢大約只有十五坪不到的木屋雖然不夠寬敞,但是看起來做工扎實,住起來舒適宜人,夜晚安靜極好入睡,白天一到太陽還沒升上地平線就被晨光溫柔叫醒,幾乎沒有什麼能挑剔。
自從姊姊離開之後,在島內各處不斷租房、搬家的經驗告訴我,若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在看訪一堆幾近不宜人居的鬼屋上,就必須學會讀懂海島內各式各樣謙虛含蓄的負面語言。
例如,廣告詞上若出現「採光佳」的說法,通常意味著除了採光之外一無是處,如果出現「全新完工」、「乾淨明亮」這樣令人振奮的描述,也很可能是指曾經是全新,或者過去剛整修時確實是全新且乾淨明亮的,但被廣告吸引來的客人實際看到屋子時,就必須靠自己的想像力描繪出房屋全新完工時的美好時光,因為房子跟人一樣都不敵歲月摧殘。
但安妮似乎不一樣,她是誠實的好人,精確地描述真實情況,甚至不掩飾地說出這優雅小木屋的缺點,它恰好坐落在山坡最潮濕之處,因此室內總需要暖爐才能維持宜人的空氣濕度。
暖爐燒得夠久,我還沒機會體驗到安妮說的潮濕究竟濕潤到什麼地步。
戶外,太陽還沒越過山稜,晨色柔和朦朧,片片碎裂的薄薄山嵐橫過層疊山脊,少數聚積在山凹處,放眼所及的泥土與植被都還濕答答,可能夜裡又下過幾場雨或者山露太濃。
空氣雖然潮濕但乾淨,薄嵐讓眼前一切景色看起來都有點灰霧,但天色已經亮到能看見前一晚沒發現的另外兩幢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