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家已經苦撐超過 47 個年頭。
它掙脫地球的手掌,掠過土星的光環,躍出太陽的邊界,遁入星海深處。一如那些背負使命的老兵,知曉返途已斷,仍須挺進。它不抱怨,也無須理由。每一秒都在證道。它的心臟——那顆衰老的鈽-238核電池,光亮不再如昔,力量僅剩昔日之零頭。電子緩慢流動,如同病患體內將熄的微光。然而,訊號仍發出,極其微弱,但仍持續。數據從黑暗的深處湧回地球,如同遙遠的回音,告訴人們——它還在,還在航行。四十七年,地球已換了多少輪冷暖?人類在母星爭戰、創造、摧毀,技術進步,舊世代的科學家已凋零,新的名字填補空缺。唯有航海家,仍在無垠的黑暗裡獨自漂泊,記錄著無人能見的光。
當初送它上路的人,大多已老去。那些年,研究室裡的燈光下,工程師們調校它的天線,測試它的儀器,像父親整理孩子的衣領,像詩人最後一遍推敲句子。它是他們的傑作,是地球的遠行者。
如今它孤獨地行駛在星間介質,無人可見,無人可觸。偶爾,來自地球的微弱指令抵達它身旁,提醒它:這裡還有家,還有人記得。但它已無法回應所有呼喚。它的耳朵壞了幾只,它的舌頭不如從前伶俐。最終,它會完全沉默,成為無名的漂流者,在沒有邊界的夜裡永遠遠去。
但它無須回應,它仍在航行,每一秒都在證道。
人類以為自己發送了它,但事實上,是它帶領人類抵達未知。它比所有國界更久遠,比所有帝國更執著。它無需目標,因為它本身就是目標。
它是見證,是呼喊,是人類意志的結晶,是地球在黑暗中的微光。
它仍在。
每一秒,都在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