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冬雨深處
變成一片矇朧的色塊，模糊的視線裡透著一股孤
寂而冷冽的況味，讓人有種不知如何自處的感受。
皮膚微微感覺到窗門縫隙間湧進的溼氣，那種刺
骨的潮濕，似乎讓冬夜的寒冷更加深了一層，批
上外衣泡杯熱咖啡，在書桌前打開一本某詩人的
新詩詩集，這位詩人是美國某大學教英國文學的
華裔教授，而我讀的是他的中文新詩集。
將英語文學的技巧融入中文新詩中，顯然讓他的
詩有著高質感的豐富風格，我想我一輩子也寫不
出這種詩來吧，曾把這樣優美的句子寫成書籤夾
進字典中
……「有人在喧鬧聲音底下
醞釀沉積在風與沙礫後的酒液
雪已經落了整個固執的夏……」
值得欣賞的句子俯拾即是，像這種翻攪記憶片段
的句子，讓心裡深處的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了，
不由得讓人反芻起一些過往，試著抓住一些已定
格或不經意流逝的生命片段，在格外令人清醒的
冬雨時節，讀詩的心理觸動是如此靈敏而清晰。
聽聞美食比賽的評審在品嚐美食之前，要先將冰
塊含入嘴巴咬碎，讓舌頭的味蕾恢復最單純敏銳
的功能。而冬夜落雨的寒溫之於我，也有著讓頭
腦單純敏銳的作用，或許我是出生於冬季的十二
月，所以對於寒溫有著特別
的熟悉感。
之於夏季的繁盛熱情，蕭條的冬季很難給人好感
，但是於我而言，在一年的最後幾個日子裡，這
樣冷清的環境卻是必要的，就像農民曆裡說的「
秋收冬藏」，在這種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整理
整裡自己因忙碌而紊亂的思緒，將一年堆積的心
中塊壘或清除或消化，然後隨著冷冽的冬溫休息
一陣子，什麼也不做，不管舊的一年裡有多少情
傷與愛恨情仇，都隨著秋葉的凋零而逝去，我想
，累了一年的心需要好好冬眠一下，這或許是冬
季能做的事情中最適得其所的一種。
面對這樣蕭條的環境，有人失望，有人焦慮，有
人發怒，更有人瘋狂。我只能在冷雨中張望著我
的冷眼，看著事情或好或壞的變化。在淒風苦雨
中，有首黃舒駿的老歌旋律悄悄的浮現我的腦際
，那種控訴似的歌詞雖然事隔十多年我還不能忘
懷…..「多少人默默揮下他們的汗水熱血
多少人只是販賣檯面上的謊言
多少人隨時準備遠走高飛
多少智慧 才能破解這虛偽的一切」
我不是魏晉清談的高士，老是聚集到高山上，對
著清風明月，松柏白鶴，高雅的批評時政，如果
靠伶牙利齒能夠挽救國家，那也是值得一試的，
但是事實上嘴巴能夠完成的事還是有限的，否則
我們不需要有手有腳，還得用腦……。
我想一個時局的衰頹，是長久不良因素的累積，
腐爛的擴散，導因於十年以上的前因後果。從台
灣錢淹腳目時的驕奢淫佚開始，敗壞之因已經悄
悄的生出毒芽了，靠工業代工取得的財富豈能長
久，在獲得大量財富的當口，就應該為產業升級
花下大量的經費跟人力，但是我們被富有蒙蔽了
，以為「天下一定是咱的」
結果富有帶來的是大量的精英份子放棄工作，成
為股市的投機客，種種富有帶來的社會異常現像
層出不窮，在台灣最有錢的時候，沒有發展精密
的工業與營造精致生活與藝術等輕工業的升級，
結果只有坐吃山空。
我不喜歡高麗棒子的韓國人，但不得不佩服他們
做事的遠見與魄力。在看到日本精緻流行文化席
捲亞洲，帶來的影視產業及資訊電玩產業的鉅額
商業收入，韓國人選擇創造自己的流行風格，來
分享亞洲普羅文化的商業大餅。無論音樂或戲劇
，從安在旭到rain，從天堂到楓之谷。
對於韓風我並不喜歡，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
成為台灣生活的一部份了。曾與一位影視界網友
msn聊天，聊到台灣觀光不應只是吃吃喝喝日月
潭阿里山，一些知名藝術家與作家如果成立紀念
館，也可成為一種觀光景點，譬如古龍、瓊瑤如
果在台灣成立紀念館，展覽一些他們的珍貴手寫
稿與完整的影視資料，雖比不上大陸的蘇東坡等
名人的古蹟那樣經典，但至少能做出點台灣的文
化特色。
或許這只是我與網友間的無稽之談，但是這方面
的事情，卻沒有真正去推動多少，所以才讓我們
這種外行人在亂嚼舌根。
最近流行「軟實力」者句話，其實這早就不是新
鮮的話題。在1984年的日本卡通動畫-超時空要
塞中，地球人以一首流行情歌，讓外星人集團產
生分裂，進而戰勝外星人，看似無稽，其實寓含
著深意。
日本在二戰戰敗之後，被美國強迫廢除武裝，只
能發展民生及輕工業。這口鳥氣當然有些日本人
吞不下，於是漫畫家紛紛畫出巨大的機器人耀武
揚威的作品，而故事中的機器人履履把軍艦戰機
等美式武器輕而易舉摧毀，也讓心懷軍國主義的
日本人有種對美國人發洩的快感。
我這種論調近似胡說，其實也還有證據可循，像
鐵人28號，或超流星機人等日本動畫作品，都強
調主角機器人是日本二戰時製造來對付美國的秘
密武器，因為日本戰敗所以沒派上用場。
所以機器人為日本好戰思想的產物應是有可能的
，而超時空要塞亦是機器人動畫之一，但是這部
動畫的思想內容更具企圖心，不是單純讓日本機
器人打壞美國飛機這樣粗糙的發洩。劇中的外星
人身形高大，戰艦和機器人數量是超時空要塞的
千百倍以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大的外星人
指得是歐美等國的白人，而勢孤力單的超時空要
塞指的是日本。
而最後超時空要塞戰勝數量千倍於自己的外星人
，用的不是什麼高科技光子砲，而是一位少女明
星林明美唱的情歌，歌名「愛還記得嗎」，結果
那些好戰的外星人聽了情歌的放送，紛紛被感動
，於是放下武器和超時空要塞的地球人和解。(這
麼扯的劇情都想得出來，我對日本編劇的景仰，
真如濤濤江水不絕於耳)
玩笑歸玩笑，這部動畫的劇情卻透露出一個意圖
，日本不再以飛機坦克征服天下，而是以情歌等
普羅流行文化軟性的侵略世界。從隨身聽的發明
，任天堂的席捲美國歐洲，到toyota汽車在美國
設廠，直到近年來世界流行的宮崎駿風。超時空
要塞中寓示的以流行文化征服高大外星人(歐美白
人)情節，在十幾二十年後，日本一點一點辦到了，
到如今它的動畫電玩等，已成為世界各地年輕人
生活的一部份了。
我想當年破產重生的韓國，就是以日本流行文化
的模式為師，以政府之力，扶植戲劇、音樂、資
訊電玩等行業，經過十年生聚教訓，以達到今天
亞洲流行文化頂尖的地位。雖然在中國人觀念中
，戲劇音樂電玩等是不入流的「玩藝兒」，但是
日韓的成功，不得不讓人對這些玩藝兒的威力與
商業利益另眼相看。
當然我不是說要學日韓，因為學不來也來不及了
。藝術流行這種東西要有天份，不是砸錢就能製
造出來的，那要長久的社會和文化氛圍累積。大
家都知道日本的動漫畫是世界最好的，在這成就
的背後，是自幾百年前的江戶時代累積的民間精
緻工藝傳統，在二戰後融入美國流行畫風，然後
產生出的成果，美國漫畫極富創意，但是畫風簡
略粗糙，日本畫家將美國漫畫改良，吸取美漫的
創意，但將美漫粗略的畫風改成日式的精緻畫風
。手塚治蟲的原子小金剛可為這一波改良美漫為
日漫風的代表，他不但改良了美漫，創造了人物
場景精美的日漫風格，還將日漫風格的動畫原子
小金剛再回銷給漫畫發源地的美國。
試想，如果手塚治蟲光是模仿美漫，而沒有日本
自己精緻工藝風格的加入，勢必無法將美漫風格
「質變」成新的日漫風格，而沒有自己風格的動
漫，美國觀眾也沒有興趣買單吧。
我要說得是，任何事都有因有果，台灣長期把休
閒著重於吃喝方面，所以台灣的飲食文化就真的
蔚為大觀，大陸傳來的牛肉麵，改良成台灣牛肉
麵，結果比大陸原創的還好吃。台灣的創造力就
僅止於此了，但是以此要在wto後的時代佔住一
席之地，則顯得薄弱。
像七龍珠的鳥山明，一年繳得版稅稅金數億，他
想搬離居住的小鎮，鎮長緊張萬分，因為他一人
繳得稅金就佔全鎮稅金的大部份，結果鳥山明要
求鎮上要有7–11便利店他才不搬家，鎮長只有動
用鎮公所的經費開了一家便利店，專門做鳥山明
的生意。像鳥山明這樣重要的漫畫家，顯然已成
了日本地方的公共財了，他的漫畫在法國等地的
熱賣，造成了歐洲以後日漫風行的先聲。
我不是說日本人什麼都好，放的屁都是香的，在
日漫風行的同時，日本的色情影視動漫也跟著污
染世界(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事還是少做一點的好
)，我的意思是創造力是低成本而高價值的，當然
，這種有高度創造力的人是不世出的，也是可遇
不可求的。但至少社會與文化的整體要給予創造
力有利的氛圍。
我們知道文藝復興時期畫家和音樂家輩出，但那
是因為貴族與教皇的經濟與政策支持，自然吸引
有才華的人加入的結果。雖然事隔數百年以上，
至今文藝復興留下的成果仍讓歐洲帶來鉅額的觀
光收入。所以投資在藝術文化的錢在短期來看是
有些見樹不見林的，但如果真的產生成果，好的
影響卻是長久而持續的，經數百年而不衰。
近代如香奈兒的精緻流行蔚為風尚，令人趨之若
騖,但是我們並不知道香奈兒品牌的創立，是她在
二戰時期接觸法、德、奧地利等多國傳統首飾工
藝，融會貫通後，採各國工藝美感之長，而創造
出自己的品牌-香奈兒，剛開始草創的香奈兒首飾
，是人工寶石假首飾，卻賣得比真寶石首飾還貴
，但是因為造型獨特精美，貴婦人卻願意掏錢買
香奈兒的假首飾配帶，我想這種特殊的情形，就
是創造力的高價值所在。
其實台灣再蕭條，也沒有當年韓國政府破產的情
況那麼嚴重，可以做的事還很多，可以借鏡的成
功例子也可以多想想，與其花時間在憂鬱、咆哮
，忿怒上，不如做點有建設性的事還來得好。當
然這句話百分之八十是對我自己說的，我沒有要
批評誰，因為我沒資格。
屋簷垂下的雨絲慢慢的稀疏，雖然溼氣較少了，
但是天氣依然寒冷，就像我依然不知所措一般，
但我相信，在逐漸轉小的冬雨深處，或許有種我
期待已久的答案值得我去追尋……。
2012/2/18於中和自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