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小奇!換班了!」
「耶!那我去休息囉,古魯波。」
「等一下,總管要你回寮時去找他。」
「噢。」
我和古魯波一個右手臂懸空平置於胸前的行禮便離開了皇城大門的崗位。
來到皇城作為德里夫卡王族的外賓接待員,今年是我第一年站崗大門,說實話這工作挺無聊的。到底有誰會覺得每天在門口罰站7小時很有趣呢?很不可思議對吧。
外賓接待員,又稱賓待,主要是接待來訪的外國使節。有訪客到訪皇城的話,日子也不會顯得如此無趣。至於現在外賓接待員為何需要長時間站崗,正是因為我們丰禾和西方的大創天罡處於戰爭,能作為戰鬥動員的力量都被調去邊境了。也恰是這個狀態,鮮少會有賓客到訪皇城。
不過,Zatteku爺爺找我?
皇城側邊的獸寮,這裡是給在皇城工作的獸人居住的地方,也包含我。
「Zatteku爺爺,我回來了。」
爺爺就倚在進門後的牆邊,不屬於任何人房間的公共空間,不過似乎是等我等到打起瞌睡了。
「啊,現在幾點?我睡著很久了嗎?」爺爺一睜開眼,喙便隨著頭部左右揮動、東張西望的。
「爺爺找我有事嗎?」
「喔,對對對!那個......」
爺爺欲言又止的狀態持續了至少10秒以上,而我就這樣傻呼呼地盯著爺爺看。
「別睡了,所以是什麼事情?」
「抱歉,Kirioku,我忘記了。」
「哼!」一瞬間,我的內心夾雜著焦躁和生氣,但在與理性短暫交鋒後被澆熄了。
Zatteku爺爺是現在丰禾皇城的最高總管,負責管理所有在服侍德里夫卡王族的侍衛、廚師、表演者和接待員,年事已高。爺爺工作時的狀態還是挺好的,不過私底下非常健忘,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嘛。身為同樣是鷹鷲的晚輩,爺爺非常地疼愛我,或者說他對住在獸寮的大夥兒都十分照顧,至少相對於樹屋的妖精是有明顯的差別待遇。
「是要帶我出去玩嗎?如果是不重要的事情,想起來再告訴我就好,我先洗澡休息去。」
「嗯......」爺爺似乎又站著睡著了。
柴火燒著青銅爐內的水,始冒陣陣白煙,大概接近沸騰前,我便移開了青銅爐,把熱水倒入裝有些許冷水的木澡盆。
舒服。
溫度恰到好處。
在冷水沖去身上的汙穢後,全身泡在澡盆裡大概是近期生活中僅次於睡眠外最舒適的時光。
聽說和我同齡的幼雛們都在嬉戲玩耍,要比我現在的生活更加充實,我是不懂、無法理解的,因為在我的記憶比較清晰以來就是在皇城裡生活和工作。
我也曾經賭氣跟爺爺說我不要工作,他說:不工作就沒食物可以吃,想也知道輸的是我,因為我撐不到一天就餓到受不了了。
而在我更小的時候,爺爺除了教我、指導我很多接待賓客或者王族的禮儀,偶爾也會帶我去王城外瞎晃嬉鬧。最開心的時候大概就是在城外不遠的一個大湖釣魚,尤其是有一次和爺爺拉起差不多是我半個身體大小的魚,那是滿滿的成就感。
Zatteku爺爺並不是我的親爺爺。
我們鷹鷲一直以來的傳統會將生下的孩子帶回到鷹鷲的村莊,由專門養育幼雛的撫育婆帶大至3到4歲。親生的父母是誰對我們來說其實一直都不是很重要,不過相對的,在異地如果遇到同為鷹鷲的同鄉人,大家都會把彼此當成親人一樣對待。
但要說到為什麼最近的生活變得如此沉悶,總歸還是賓客減少的緣故。一般賓客或外國使節到訪,作為接待員不免能聽到許多他國的奇聞軼事,有些賓客甚至很願意和我們接待員侃侃而談,分享他們的故事。
我曾接待過的訪客中,最好也是最不好的就是帝國使節團。
最好的理由是他們出手極為闊綽,小費不吝嗇的程度大概一天就能賺到一個月的伙食錢,他們的個性大多豪邁,對於我們這些負責接待的人口若懸河,比作主的更為熱情。
然而對於極度崇尚禮儀且純樸的丰禾來說,與其說他們豪邁,不如說有點兒放蕩不羈。還記得當時,雌性的妖精表演者在晚宴演出,還不需要到表演結束,中場就能看見帝國使節前去和表演者們左摟右抱。除了被降格當成陪酒的妖精侍女外,耳聞宴後也是十分糜爛精彩,累的是像我這樣的普通接待員,要幫忙清掃酒量不好的客人弄壞的裝飾、餐具,還得清掃嘔吐物和散亂的房間。
如果我們稱得上是文明國度的話,或許帝國大概就是那種非常原始的蠻夷之邦吧?
一個沒注意,澡泡太久了。
一如既往,雙日正空時在大門外站崗。
偶爾還是會看看腳底,尋找自己消失的影子。
大約半年前,古魯波發現我的影子不見的時候,我為此苦惱了好一段時間。就是那種我是不是個靈體,又或是患了什麼絕症之類的想法一直在和理智對抗。後來釋懷了,畢竟少了影子好像對生活也沒太大影響,或許它只是去某個地方遊蕩,等它想我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當我抬起頭時,道路的遠處出現了人影,但移動方式非常地撕裂、不連貫。我以為是我看錯了,眨眼的瞬間他已經在我身旁拍了我的肩膀。
「竟然讓小孩當守衛嗎?」沉重的聲音傳入了耳中,我很確定是方才看見的人,縱使他已經離開我的視線在我的側後方。
「我才不是小孩!啊,失禮了,請問您是?」
「嗯?狼王城的阿斯卡隆,我昨天應該有預約了才對?」
狼王城的阿斯卡隆!不就是狼王城的國君嗎?
「什麼!非常抱歉屬下沒有接到通知,馬上帶您進去!」
我此時的汗珠已經從毛中竄出,已是能看清楚的程度。這號人物對我來說是個傳說等級的,散發著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氣息,令我連唾液都無法吞下。
「唉呀,我忘記收斂氣場了。總之,我是來找你的王閒聊的,你是賓待吧?」
「那...那個...這邊請。」
在過去和眾多賓客的對話中,偶爾會聽到「狼王」這個稱呼,但內容都是一片敬意和讚賞,沒有人會去討論他的事蹟或者說他的不好。親眼見到之後,我很確定那些賓客的評價是一種偽善,因為我能感受到它背後的萬丈深淵,那是沒人能觸及的領域。
突然,狼王從背後叫住了我:「這是什麼?」
我轉頭,我的影子具象化地抱住了狼王,那個動作似乎是倚在他的身上啜泣。
我非常慌張地低著頭回答:「屬下感到抱歉,屬下的影子從半年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
「嗯?他在哭呢。你欺負他了嗎?」
「我沒有!我才沒有欺負他!」
不對,影子又不是活的生物,我到底在想什麼?
「你幾歲?」
「屬下今年9歲。」
「還說你不是小孩,不過這看起來是...」狼王稍微彎了下腰,一直觀察著我的影子。
此時,皇城建物下出現了兩個人影。薄紗和錦緞編織成的連身服裝散發出非常高貴的氣息,那正是丰禾國王,而衣裝樸素而典雅的Zatteku爺爺緊跟在後方。
兩方還沒有開口對話,國王和狼王無形中的兩股強大氣場已經壓的我完全喘不過氣,我的影子迅速地從我的腳底鑽了回去。
「唷!阿斯卡隆閣下,許久不見您還是非常有活力呢!」
「嘿!艾爾巴斯特,最近如何?聽說帝國對你們的攻勢很猛烈呢!」
「影響甚小,晚點兒宴會聊吧!總管。」
爺爺立刻上前,單臂置於腹前行禮:「狼王殿下,屬下先帶您去客房置放行李和整裝,請跟我來。」
「客房是單人的嗎?我有帶一位侍從。」
「我整理隔壁間給您的侍從使用。」爺爺看向站在一旁的我:「Kirioku,去檢查第5客房,好了就到第6客房門口等我。」
「是。」
我飛也似的脫離了王族之間的對話,明明吾王和狼王是如此熱情且溫和,但我完全無法待在那裡一時半刻。
5號客房。
除了長時間沒人使用而堆積的灰塵外,沒太多需要再整理的地方,畢竟這些都是在使用完後的隔天就打掃乾淨了。
但自從進到房間以後,我就一直感覺到有一股壓迫的氣息,很像有個人一直在我背後盯著我看。
我下意識地和沒有人的空氣問話:「你為什麼盯著我看?」
「嗯?我沒看著你,但你能感覺得到我嗎?」
空氣說話了!
「你是誰?」
「本大爺要在這裡睡覺,打掃完就趕緊出去!」低鳴的語氣似乎很平靜,感覺不到絲毫激動的情緒,也比不上剛才兩王的對峙那般有威懾力,但卻給我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都弄好了,有需要的再吩咐。」
爺爺似乎比我更快搞定了給狼王的第6客房,從走廊上緩步走了過來。
「抱歉呀,我昨天把殿下來訪的事情給忘了,沒嚇著你吧?」
「是沒有,但我整理5號房的時候,好像有靈體在和我對話。」
「可能是殿下的侍從吧,聽陛下描述是說,殿下的侍從大多都是隱匿蹤跡的高手,而且個個都是能以一擋百的戰鬥能人。」
「哇喔,難怪他說話這麼酷。剩下的時間,我需要回大門那邊站崗嗎?」
「沒有,我剛剛已經派古魯波去了,你今天辛苦一點,要來幫忙一起打理晚宴。」
「真的嗎?好久沒有宴會了,好期待!」
「還以為帝國那次之後,你會排斥宴會的工作呢,畢竟那時候你可是足足休了一周間。」
「爺爺你不是說他們是特例嗎?而且感覺狼王殿下好像挺好相處的。」
「挺好相處的?你有和殿下攀談嗎?沒做什麼失禮的行為吧?」爺爺突然表現得非常緊張,好像我說錯了什麼話似的。
「我...應該沒有吧,不過他對我的影子好像很感興趣...」
「你之前不是說你得了沒有影子的怪病嗎?」
「嗯,不過狼王殿下剛來的時候有出現一下子。」
「或許殿下回國之前,我去拜託他帶你去狼王城一趟,檢查看看這病有沒有方法能治,他們那裡的科學和醫術都很厲害唷!」
爺爺的話引起了我對狼王城這個國家的好奇心,醫術至少還是我腦中的詞彙,科學對我來說就是神祕的未知領域了。
「總之,咱先籌備好宴會的事情,一定要讓客人滿意,讓吾王有面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