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謝各位看官!」
曲終人應散,離綰將臂彎裡的小郡主換邊,舒展發麻的手臂,如願以償看了齣戲,現下真正心滿意足該回宮了。
齊雨將小殿下掛在肩上,意思意思地圈著他屁股以免滾落,離綰本來頗有些擔心,小殿下這扭曲的睡姿會不會岔氣,可見到齊雨背上一圈口水印子便又放心了,大約小殿下對床榻無甚講究,齊雨硬實的肩背也能行。
一路無話,離綰盡可能有氣質地打個呵欠,遛娃也是勞力活,一次遛兩個更是勞上加勞,但礙於身旁還有他人,大聲呵欠、抓癢捶背等有損姑娘家形象的行為還是等回自個兒房裡再做吧。
廣寒宮今夜當差的格外賣力,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清晰地畫在地上,齊雨半頭白髮在月色裡泛起淺淺銀光。
齊雨這人向來深居檢出,兼之不愛交際,可在這九重天上依舊頗有名氣,其太傅身份乃是原因之一,另一便是他獨特的髮色,自頭頂至肩頭純白似雪,肩頭以下卻是墨一般黑。
此外有別於天族普遍著淺色衣衫的習慣,齊雨偏愛從頭到腳漆黑一片,連袖口、衣襟的繡線也是近乎黑的銀灰。離綰瞄一眼齊雨在月光下發著光的頭顱,心想這付打扮從遠方乍然一看,與逃出首塚封印的魂靈十足相像,若在下頭叫凡人看見,非嚇破膽不可,正思及此,不遠處適時響起一聲慘烈的驚叫,搭配幾聲噗通啪搭。
離綰往逐漸遠去的驚叫方向看一眼,看來醉得狠的仙者,也能被齊雨螢光陣陣的腦袋嚇飛魂。
「明日休課吧。」首塚孤魂先生忽然開口。
「什麼?」離綰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明日修課一天。」
「明兒個是術法課,小郡主很期待的,您能不能改日再偷懶?」
「……明日天后設宴招待魔族,兩位殿下需一同列席。」
啊,是明天哪,離綰尷尬地訕笑。
「宴席您去嗎?」依離綰對齊雨的瞭解,怕麻煩的他不愛這類客套話充塞的場合,且天后不知怎地出奇禮遇他,若他不願列席總不強求。離綰就是隨口一問,填上交談中尷尬的空白。
「去。」
「也是呢。嗯?」她淘淘耳朵,「您去啊?」
「嗯,天后遣人來請。」
原來如此,這便說得通了。
臨華殿。
齊雨接過離綰懷裡的小郡主,解放她僵硬的手臂,說道:「妳也去休息吧,我送兩位殿下進去即可。」
離綰揉揉沉重的眼皮應了聲好,轉身要走,忽而想到什麼又轉回來,她叫住齊雨:「先生準備何時補上術法課?……小郡主會想知道的。」
齊雨聞言停下腳步,「嗯……今早承諾要追加的經學課也得補上……我想想……」
「我忽然覺著小郡主漏一堂術法課也不會在意的,您別麻煩了。」
齊雨嘴角幾不可聞地一揚,「若往後小殿下們的經學課妳也老老實實待在學堂內,一併聽講,我便另抽空替妳點撥術法及武術,如何?殿下們的術法課對妳而言太過基礎,無須再費神旁聽。」
同時被戳破壞習慣與心事的離綰在齊雨背後扮個鬼臉,平板地說了聲多謝先生。聽到身後少女故作平淡的嗓音裡透出幾許心虛,齊雨嘴角弧度又揚起幾分,「行了,去休息吧。」他說。
「晚安,先生。」
「晚安。」
◆ ◇ ◆ ◇ ◆ ◇
魔族痛失主君以後,氏族爭相割地自立,形勢比天族混亂許多,儘管如此,明面上仍有推派當前最大氏族的首領暫代魔君職務,此人名為裁岳,所屬氏族,梁渠族,乃是魔族公認由為善殺嗜血的一族,在剽悍的魔族中也是令人害怕的存在,也許當裁岳表明願暫代魔君,為魔族上下盡心盡力時,無人敢提出異議,才使他得以佔據此位。
但如此反倒更加令人起疑,依天后對梁渠族的了解,比起遣人來參加宴會,派人到南天門叫陣踢館更像梁渠作派。可使節團畢竟已到家門前,這等疑慮只得先放心裡,打起精神應付場面。
設宴當晚。
魔族一行人已入座,天族若干家臣以齊雨為首也剛就定位不久,離綰勉強能躋身這等場合,安份地坐在天族方最末端,僅挨著蟠龍石柱,大半個人隱在柱子陰影裡頭。
席上人數屬實多,可打從離綰入座至今沒有半句耳語交談,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一般情況作為主人方的天族應當開口與客人寒暄幾句,問題出在,眼下天族之首乃是太傅先生齊雨大人,這人長處難說,特別耐尷尬大約是一點,他老人家不想發話便不發話,大夥兒只得一同品嘗寂靜。
終於,天后牽著小殿下與小郡主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