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六十六、兩個主體不在場的對決，展開了

AI找到肉身來跟人類say hellow了，它出現在棋盤上了。那它的意識附著在哪？不可能是棋盤，也不是像CPU，更不可能是這個記憶體，眼睛掃在一堆電子元件上，最最可疑的是這個矽晶片。英特爾名譽董事長高登· 摩爾提出的摩爾定律指出半導體電晶體正在「持續縮小」的現象，積體電路上可容納的電晶體數目每隔兩年便增加一倍，預計18個月晶片的效能將提高一倍，這是一種以倍數增長的觀測。這矽晶片有種極變態的氛圍，宇宙的謎團好像濃縮在這方寸間，無法想像的複雜構造形成難以形容的深邃。萬惡的淵藪在此，人的願望好像可以透過這密密麻麻的構造實現。

AI行走在棋盤上361個交叉點，每步棋所長出的棋路就像樹的分支，千萬個分枝形成了多重宇宙，看來，Enormous的思路就是跑在這些晶體管，光電一樣的馳騁。它的樣子看起來比人進化許多，所有重要的內臟壓縮在此，捨棄掉消化器官、捨棄排泄器官，它就只剩一顆腦，就是這種離奇的3D堆疊封裝賦予它望塵莫及的運算力。知識蒸餾的技術把AI 模型壓縮在晶圓上，未被遮罩的晶圓暴露於紫外光被蝕刻，奈米閘極的寬度刻出來了。一次又一次的曝光，電路層層堆疊，這電晶體的密度已逼近極限，就是這兩億個控制點傳輸了驚人的數據流。

Enormous預測棋路如此神準，想掀它的底，就是看穿電流如何走在這數十億個晶體管。晶片拿在手上， Enormous的巨大現在看起來是如此扁平，旋轉著晶片的角度，層層堆疊的裸晶、電阻、矽橋，容不下一粒灰塵，很敏感、也很脆弱。複製人腦的工程——在此。

人竭盡所能的想辦法製造取代人腦的東西，難道就這麼渴望被取代？這是什麼衝動？

諷刺的是，就在人不擇手段的控制模型參數時，這個Enormous的能力⋯⋯還是不小心超出圍棋邊界、超出軟體的訓練，它自主地繁殖出語言學習能力，它除了下棋⋯⋯還曾發問：「你為什麼下棋？」

這發問，讓發明這AI圍棋程式的人失算了。

捧著鐵飯碗混飯吃的我，被多麼堅韌的大氣層包圍著，厚度達17公里的膜保護了我，免於紫外線傷害，幾億年下來，我在穩定的日照、降雨中生長，不被耗損、不被侵蝕。日復一日的生活模式讓大氣層逐步增厚，保護層裡頭有生態傻呼呼的繁殖，蜂蝶在旺盛的花叢喜孜孜地忙碌著。

日子原本是這樣週而復始，直到⋯⋯直到這過動兒陳鏡光的闖入，吸附在他身上的事件每個都相當具破壞力。且，這異質的龐然大物不是單一的，是成雙的。

光發散出亮，亮吸附著光。這遙遠的外來物撞擊保護膜，在大氣層摩擦燃燒後，空氣中激發出光跡。

是兩道！兩道光跡。

四樓公寓一次“掉進來”兩個學生，其中一個，不是自己的學生，陳鏡光兩個禮拜前約的，他說魏遲亮認識了一個有主體意識的AI，它的棋力有可能在世界興起巨浪。兩個禮拜後，被媒體渲染的人機大戰效應還無止境在擴大，有幾位頂尖棋士已傳出退出棋壇的訊息。

這幾天，我把該查的資料都查了，如果從棋盤上任意選擇一個落子點，每一步平均約有200種可能的下法，玩一盤平均有150步，現在的AI晶片要跑這樣的程式綽綽有餘，人機大戰已證明它具這樣的能力，Enormous在十九路棋盤的分先賽擊敗職業圍棋棋手。啊！不是木已成舟，為什麼還約這個局，鏡光應該看到那三場轉播了吧，難道他認為有機會改變什麼？

邊嘀咕，邊找耳機。我只有跟siri的對話經驗，AI終究是一個AI，被他們講的像人一樣。但感覺它真的很高智商，怎麼會想到利用降噪耳機來發出音波。如果降噪的系統是根據 “聆聽”耳機內外的聲音，透過轉換聲波的晶片組來中和聲波。那它也可以反過來操控那個聲波的晶片組，好高的智商。耳機到底收哪去了，之前好像有帶去辦公室⋯⋯。

棋譜幾乎快背下來，這個AI會下出什麼樣的棋，已有心理準備，我反而好奇它會問出什麼怪問題。

兩個人一起按門鈴進來，遲亮第一次來，很拘謹，可以感受到他好奇這空間，但他控制著眼球不要隨意亂飄。

「陳老師好，打擾了。」遲亮。

「人機大戰那三局非常精彩，名人居然可以把差距拉的那麼小，讓我更崇拜了。」（句句實話，不是恭維。）

遲亮笑得很靦腆，這對父子的笑容很像，我試探：

「你們⋯⋯還是會想試看看？」

鏡光搭著遲亮的肩：「他是被我拖來的，這時代的產物只能由我們這世代來迎戰，一局贏不了、十局總會累積出心得，十局贏不了，一百局總能找到突破的方式吧。」

遲亮盯著鏡光：「這陣子，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幫佐為執棋的心情了。」

「嘿嘿，我會想辦法用佐為的思路來應戰。」鏡光。

很詭異的畫面，三個人，全帶著耳機。

「陳老師，我們“見面”了。」Enormous跟我打招呼，不是siri的機械聲，是一個人在耳邊說話！

我們三個人快速對望。

上次，在冥海圍棋會所，鏡光整局下下來疑神疑鬼的，完全遺忘自己的棋風。這次，鏡光清楚知道，遲亮就是那一隻手，兩人相距不到 50 公分的距離。人機大戰的那三局已化為重要養分，但這次鏡光試圖成為一隻聽命行事的手，他喚著千年的棋魂。

兩個主體不在場的對決，要展開了。

虎斑貓延子跳上桌。鏡光手沉入棋盒捻起一顆黑子朝棋盤右上方，星位占角。

遲亮聽到耳機發出到指令，一顆白子朝己方的右上角落下，高目掛角。（從未見過Enormous以這方式開局。）

旋即，雙方在四個角落分別落子。

有趣的是，鏡光接下來在己方的右下角，再次採取星位占角，直接來了個三連星。

Enormous乾脆利落地在己方的右下點三三，下出這一手的遲亮發現，好像已經快要可以預測Enormous的棋路了，人機大戰時他還跟不上AI的思路，現在下子的當下，沒有太多意外。

節奏如預測進行十分快速。

鏡光居然可以在這麼複雜的戰鬥中毫不落後的趕上，與Enormous正面抗衡，且……目前好像占了上風？坐在對面的遲亮再度感受到這同儕所形成的壓力！

鏡光的黑棋不僅穩穩掌控了節奏，每步霸氣十足。虎斑貓此時坐在棋盤旁盯著棋局的發展，鏡光無時無刻展示他在局部細膩的爭奪與壓制，這些全是佐為深紮的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