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觀察日本出版文化的人,多半能看出一個精妙的門道,那就是作家和出版業總是比一般人洞燭機先,善於以著名歷史人物為主題,有的寫成小說,有的寫成劇本,有的拍成電影上映,使得沉睡在歷史深處的名人,再度被激活走向了前台,向他們的觀眾及其讀者重新講述他們經歷的事蹟。
進入現代以後,由於科技革命性的增長和AI加持,使出版業和作家可運用的工具資源更多了,用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來形容似乎並不過。我們從數年前隆重登場的著名畫家伊藤若沖、葛飾北齋、曲亭馬琴(南総里見八犬伝),以及今年NHK以蔦屋重三郎為主角的大河連續劇《べらぼう~蔦重栄華乃夢噺~》(大膽狂徒),就是對歷史人物重新定義,符合現代人的娛樂品味,運用商業手法結合大歷史(江戶吉原遊廓的性產業生態)敘述的總成果。
當然,這樣的戲劇作品貢獻很大。我認為它含有心靈雞湯的正面作用,更具意義的是,它以此故事激勵創業者如何在困頓的時局中突圍出來。簡言之,一個有用的人,他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棄,不隨便就詆毀政府無能,而要像蔦鳥重三郎一樣,不糾纏於自己低微的出身,而是勤奮搜集和整合讀者的需求(數據),親力親為積極挖掘作銳作家(版畫、版畫師),開發嶄新的話題,以具體的書冊內容回應讀者的期待。在我看來,蔦屋重三郎正是從讀者的熱情回饋中得到了鼓舞和信心,並將它作為前進的事業基礎,才有後來不斷自我更新與底氣。
事實上,在此之前,許多著名作家就寫過以蔦屋重三郎為主角的小說,獲得很大的好評。現在,情報靈通的日本出版業早就準備妥,NHK年度大戲《べらぼう~蔦重栄華乃夢噺~》將於2025年播放,各出版社的作版品於2024年就先行上場宣傳了。我們姑且不論這些作品是舊作再版或新作研究,總之,它們都恰逢其時配合了這個「蔦重熱潮」,積極參與了這次的「蔦鳥重三郎文化節」。當然,有人或許為台灣的出版業發出不平之鳴:日本自身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可供發掘,日本出版業善長操作各種話題,怪不得在版權交易方面,台灣出版業嚴重依賴日本出版方。
不過,話說回來,台灣出版業不致力於自行研究或開發自家牌品,最後只能把自己推向賣方市場的弱勢位置了,儘管嘴上多所埋怨,從中獲得了利益也是不爭的事實。依我看來,大膽狂徒蔦屋重三郎並不是日本人獨有的人物,而是屬於所有敢於冒險犯難的創業者。最後,不妨追問一句:人家敢於下地獄見證刀山劍海的威攝,並靠近那只「不聽我者,殊遠必誅」的恐怖大油鍋,你有這樣的膽識嗎?我想,只有完成了這個任務,我們才能像紀德的《從蘇聯歸來》那樣,寫出自己版本的《從地獄歸來》。
1.田中優子《遊廓と日本人》(講談社現代新書,2021)
2.河合 敦《蔦屋重三郎と吉原:蔦重と不屈の男たち》(朝日新書,2024)
3.《蔦屋重三郎とその時代》(ダイアプレス (編集),2024)
車 浮代 《蔦屋重三郎と江戸文化を創った13人》(PHP文庫,2024)
4.《名手達が描いた小説「蔦屋重三郎と仲間たち」》 (宝島社文庫,2024)
5.松嶋雅人《蔦屋重三郎と浮世絵 「歌麿美人」の謎を解く》(NHK出版新書,2024)
6.田中優子《蔦屋重三郎 江戸を編集した男 (文春新書,2024)
7.城島明彦《江戸の仕掛人 蔦屋重三郎 》(ウェッジ,2024)
8.吉川英治《小説集 蔦屋重三郎の時代》(作品社,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