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電車鈴聲刺破暮色時,阿珍正踮著腳往吊櫃裡塞紙箱。箱子裡裝著三年前在廟街淘的翡翠手鐲,還有上周在油麻地買的港式奶茶茶包。窗外飄著細雨,霓虹燈在維港水面碎成粼粼的魚鱗片,這是她在香港的最後一夜。
三個月前收到移民局郵件那天,她正蹲在茶餐廳後廚偷吃菠蘿油。阿強突然從冰櫃後探出腦袋:"靚女,移民成功要請食飯噶!"她慌忙把麵包渣抹在圍裙上,手機螢幕映出自己瞪得溜圓的眼睛。
此刻站在十二平的唐樓裡,她忽然想起初來香港那年。羅湖口岸的閘機咔嗒作響,她攥著單程證在尖沙咀碼頭數貨輪,誤以為鳴笛聲是家鄉的火車汽笛。
"阿珍!落雨收衫啦!"樓下傳來阿強的喊聲。她探出腦袋,看見他舉著個濕漉漉的塑膠袋,頭髮被雨淋成滑稽的雞窩頭:"灣仔碼頭水餃,買一送一噶!"
兩人擠在摺疊桌前煮餃子時,電視裡正重播《溏心風暴》。阿強突然戳她胳膊:"你記唔記得上次煮水餃,水滾到漫出廚房?"阿珍笑出眼淚:"仲唔系因為你同我講林峰好型,我先分心睇電視!"
餃子在鍋裡翻滾,阿強變戲法似的掏出個保溫盒:"我阿媽整噶蝦醬,溫哥華買唔到噶。"阿珍剛要接,他又縮回手:"不過要交換,你要教我整絲襪奶茶。"
凌晨三點,阿珍送阿強到電車站。叮叮車叮叮當當地駛來,車窗映出他們模糊的倒影。"到咗記得食三文魚。"阿強把保溫盒塞進她手裡,"但系唔好整到好似上次整凍檸茶咁鹹!"
電車啟動的瞬間,阿珍突然大喊:"阿強!我生日要食大班冰皮月餅!"車尾噴出的白煙裹著他的笑聲:"得啦得啦,下次落樓記著著鞋!"
手機震動,彈出茶餐廳群聊消息:"阿珍落低噶翡翠鐲系收銀台度!"她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突然對著漸遠的電車揮手:"我下個月寄楓葉比你!"
叮叮車的鈴聲漸弱,阿珍轉身走向維港。天際線泛起魚肚白,郵輪鳴笛聲中,她忽然覺得離別像銅鑼灣的霓虹,熄滅時總帶著下一盞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