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婚姻到牢籠,被視為異己的新娘,誰聽見了她的哭泣?

從婚姻到牢籠,被視為異己的新娘,誰聽見了她的哭泣?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聲明:本文改編自多位新移民女性的經歷,並非針對單一個案,而是希望透過故事呈現社會現象,喚起更多關注與討論。部分細節、姓名與背景也皆已做調整,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許文德是一名四十幾歲的機械維修技師,是家中的獨子(指為家中唯一「男性」小孩,而非獨生子),工作穩定,與父母親同住,有過戀愛經驗,但已單身許久。而在機緣巧合之下,文德透過了母親朋友的介紹,輾轉認識了一名三十初歲的越南女子阮芳玲。阮芳玲兩三年前在越南曾有過一段婚姻,並育有一名約十二歲的兒子,但因前夫經常酗酒、賭博,於是芳玲便帶著兒子返回娘家,靠著至菜市場簡單的擺攤及娘家的支持,獨自撫養著兒子。

文德與芳玲兩人透過網路和翻譯經常在線上聊天、互相認識,並以結婚為前提,開啟了網戀。兩人在網路上聊天的過程相談甚歡,芳玲覺得文德相當地憨厚和實在,機械維修技師的工作看起來也相當地穩定,於是對於文德有著相當高的評價;同時,她對於自己曾有一段婚姻感到自卑,也覺得自己長得很普通、又無任何成就和存款,因此感謝著文德能夠喜歡自己;許久沒戀愛的文德則對突如其來的愛情感到興奮,並迫切著渴望討個老婆結婚,在知情芳玲有過一段婚姻和一個兒子以後,也表示雖然無法允諾能讓芳玲的兒子一起來台灣,但至少自己能夠開放的接受這些事,也答應會好好地對待芳玲的兒子。

經過線上半年的互動以後,原本還在畏懼和猶豫跨國婚姻的文德,在某天,相當突然地、倉促地,告訴了芳玲和家人他決定要與芳玲共組家庭的決議;芳玲並沒有想太多地就接受了,文德的家人雖然受到了驚嚇,但因為文德個性總是一意孤行,於是也無法給予太多的意見。文德開始籌措著結婚相關的手續和事宜,除了和芳玲討論聘金、婚飾和婚宴等,因為法律規定跨國婚姻結婚前,新郎應至前往越南至少三次與新娘有實際的相處,文德為此也特地請假了三次奔赴越南,每次都停留兩週至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兩人也因此開始有了線下實際的互動,更打算順便在這期間在越南當地舉辦宴客。

芳玲的家人、親戚和朋友都很好客與熱情,文德在越南期間,他們皆對文德相當地慷慨大方。雖然芳玲與文德其實並沒有事先討論過金錢的事情,但文德總是沒有任何主動示意付款或給予回報的舉動,於是自然而然地,文德除了支付了從機場至芳玲家鄉的租車費之外,在越南便幾乎沒有支付任何其他費用。住宿上,文德居住在芳玲娘家中,與芳玲同房,所以不用住宿費,生活用品的任何開銷,芳玲也總是滿足文德;伙食上,也都是由芳玲的一家人提供,很多時候芳玲、文德與親戚有見面或一起出門時,也都是由親戚或是芳玲支付了所有的費用;還有因為芳玲的外婆家便在芳玲家附近,經營著一家咖啡廳,一開始好意給文德的一杯免費咖啡,默默地也變成了免費無限暢飲。錢的事小,芳玲與芳玲的家人們也並未對於這些計較太多,但讓人在意的是,文德看起來並無表達感謝,反而似乎將其視為理所當然,加上在家中時也無幫忙任何的家事,偶爾還擺出了個像小少爺的態度,不禁讓芳玲家人和親戚感到了無理與冒犯,親戚間多少也開始對於這個女婿有了些閒言閒語。

除此之外,文德在見到芳玲的兒子以後,芳玲的兒子長得胖胖的、不太討喜,個性也相當地害羞內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叔叔;雖然文德並沒有多說些什麼,但卻也不太願意與芳玲的兒子有互動,隱微中能感受到其中的冷漠。芳玲與文德都透過Google翻譯進行溝通,在越南朝夕相處的互動後,因為語言的不通和網路翻譯的不精準,不知不覺地對於彼此也產生了許多的誤會,兩人甚至在越南婚宴的前兩天,大吵了一架;但是,兩人並沒有對於這樣的狀況即時止損,除了是不願已投入的成本付諸東流,也顧及宴客將至、臨時取消有損面子,於是即使冷戰中,兩人也仍在鏡頭前臭臉尷尬地一起拍照,完成了宴客。婚宴後,雖然眼睜睜地看見了這斷關係的裂痕,但頭已經洗下去了,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至少想個辦法補救;死馬當活馬醫,兩人去找了個專業的翻譯員,協助他們溝通,勉強地救活了兩人的關係,解開了累積許多的誤會,終究一起踏入了這苟延殘喘的婚姻;文德想著:「也許只是還需要時間磨合,等芳玲來台灣學會了中文或台語以後,一切便能會迎然而解了」;芳玲則是逃避看見那些關係中的不適合,想著:「一切都會變好,這都是自己選擇的,自己應該為了這段婚姻好好地負責任」。

結婚之後,兩人期望著能夠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但就如俗話所說的,結婚並非兒戲,兩人仍舊過於天真與不成熟,一切都並不那般容易,甚至是在多元文化之下所組成的婚姻,更是困難重重。

後來,在結婚程序的推進下,芳玲也必須來到台灣與文德一同生活,而文德為了成家也買了間公寓,但不知道為何,文德並沒有打算搬進去住。芳玲來台灣大約一個月,人生地不熟的她,與文德一家人在同個屋簷下共同生活;芳玲也和文德一樣,來台幾乎沒有任何的支出,但,雖然芳玲也是吃免費住免費,除了文化及生活習慣的衝突外,芳玲卻沒有白吃白喝,她在台灣的處境與文德當初在越南時所接受的對待相差逕庭,因為文德一家人,包含文德,皆過得相當地節儉。

芳玲剛來台時,剛好是寒流來的冬天,但越南沒有冬天,所以芳玲並沒有準備冬天的衣服,加上芳玲其實身無分文,身上沒有任何的台幣;而文德為了省錢,比起帶著芳玲去買些厚外套或是衣服,反而是叫芳玲穿文德和文德母親的衣服,或是準備廟宇和社區贈送的免費衣物給她,美觀是其次,除了不合身,對於第一次經歷冬天的芳玲,這些衣物仍舊遠遠地讓芳玲在異鄉感到寒冷;文德也沒有給芳玲生活費,如果芳玲告訴文德她需要些生活用品,往往也會遭受拒絕;飲食上,芳玲除了需要忍受口味不合之外,文德一家人的胃口也相當地小,簡單的三四道菜總是足以吃上一天三餐,煎一條魚更會一家四口吃上一個禮拜,在餐桌上的眼色下,芳玲也不敢多吃,常常便就讓自己餓著肚子;文德晚上帶芳玲去逛夜市時,也是只買了串鳥蛋,兩個分著吃、逛一逛便回家了,芳玲就這樣,從來到台灣一直到之後,她始終沒有大啖到台灣特色的美食。

芳玲感到相當地辛苦,但身在異鄉,她只是毫無怨言地默默接受,只是比起這些狀況,還有著更糟糕、更多讓芳玲無法接受的事。文德對於愛情的不安全感相當地嚴重,他總是害怕芳玲會學壞或是跑走,於是要求芳玲整天只能待在家中,出門散步或與親戚見面都是被禁止的,而文德的母親時時都待在家,便扮演著監視器的角色;而因為芳玲曾結過婚、還育有一子(兒子並無來台),芳玲的婆婆其實並不太喜歡芳玲,婆媳間的相處便也相當地艱難、不那般融洽;婆婆會嫌棄芳玲總是不節儉、洗澡洗太久、不說話或睡太晚等等;除此之外,芳玲待在家中,婆婆除了會要求她做各種家事,甚至會要求她至住外面的文德妹妹家中打掃,芳玲來台灣的體驗,就是每天輪流打掃著兩棟透天厝。在性事方面,文德也為了省錢,不願購買新的保險套,而是選擇將塵封多年與前女友購買、已過期的保險套拿出來使用;除此之外,如果芳玲拒絕文德進行性行為,文德更會生氣,甚至強求芳玲於生理期期間進行性行為;在各種不恰當的性行為以後,不意外地,芳玲陰道發炎,得了泌尿道感染,甚至嚴重到發燒;但是芳玲並沒有健保,看醫生需自費,文德因為不想負擔醫療費,便故意對芳玲置之不理;最後,芳玲只能自己求助於也在台的親戚的協助,才得以就醫;而還有令人愕然的是,芳玲看完醫生雖然退燒以後,文德依舊欲求不滿,對著自己生病、仍未完全康復的妻子提出性行為的要求。

鬼故事並未結束,更讓芳玲不適與心寒的是,即使芳玲已百般順從,文德卻仍總是疑神疑鬼、不信任芳玲;文德每天都會監控芳玲手機的聊天訊息,只要一聽到芳玲在通話,也會待在一旁、要求芳玲開擴音,深怕電話的另一頭是個男生。有次,芳玲只是剛好在床上使用剪刀,用完無多想便順手把剪刀放在了床上的一旁,文德見狀後卻為此大怒,但生氣理由並不是因為芳玲亂丟東西,而是無俚頭的懷疑芳玲是故意將剪刀放在床上要傷害他。面對每次都相當生氣的文德,如果芳玲不先低頭忍讓,文德便會表現得抓狂,甚至會用力地將她推開,這一切都讓芳玲時時感到相當地害怕。

後來,是在接近春節的時候,芳玲向文德提議,是否能包個一千元的紅包給芳玲在越南的兒子當作過年紅包,以增進兩人的關係;但是文德卻拒絕了,且狠狠地烙下了:「那並不是我的孩子」;這句話成了壓垮越女的最後一根稻草,文德的不信任、多疑,加上種種生活上的衝突和控制,對兒子更是沒有寬容,這使芳玲感到傷心與幻滅,發現這段婚姻並不幸福。

於是,芳玲提出了離婚的要求,並逃到了在台親戚的家中,但是其實芳玲那時還是留有一絲的留戀,她心軟地留了個訊息給文德,告訴文德如果他能夠來向自己道歉、告訴她會慢慢地改變,那她便不離婚了;然而,文德並沒有如芳玲的預期那麼做,在得知芳玲偷偷跑到親戚家以後,反而更加勃然大怒,甚至憤怒地跑去找芳玲的親戚理論;文德不僅不道歉,還告訴芳玲的親戚,他是不接受自己的女人在外過夜的,那是不檢點的,並且表示他不會因為芳玲無理取鬧,便順著芳玲。

面對不堪的局面,甚至牽動了好多的人,這波海水退去,也看見了台灣社會下,那性別與種族間相當深、也相當寬的鴻溝。文德的母親在社區鄰里間無止盡的數落著自己的媳婦,恨不得趕走這樣的媳婦;芳玲的父母親得知自己女兒受到了欺負亦是相當的不悅,大噴發對於文德在越南期間各種無理舉動的怨言。芳玲在台的親戚一家,也是掃到了颱風尾,同是女性和新住民過來人的親戚對芳玲的遭遇感同身受與打抱不平,並支持著芳玲的決定;但,親戚的丈夫卻規勸著芳玲應該回文德家認錯,更道出了台灣傳統「床頭吵床尾和」的大道理,告訴芳玲追求家庭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歷時快一年的鬧劇,終於來到了結尾。深夜裡,心灰意冷的芳玲看著手機裡兒子的相片,她,好想、好想他的兒子,滿肚子的委屈像潮水般淚水直流,她心想:「是時候放下了」,歸還了文德婚嫁所有的金飾以後,便搭著飛機離開了台灣,不再回來。而文德當然完全無法接受,諷刺的是,文德的母親卻看起來相當地開心。文德看著自己碎成一地的婚姻,不願簽署芳玲從越南寄來的越南離婚書,是他最後的手段。最終,因為芳玲在台未待滿時限,兩人在台並無成為夫妻;而兩人在越南的夫妻關係,也在歷時快一年,芳玲反覆寄送離婚協議書後,自動失效,正式結束了兩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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艸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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艸亭就是一個長滿艸的亭子,也許它可能在公園、湖邊、或是山上等等各種地方。但無論身在何處,在這裡,我們可以休息、可以瞭望風景、可以互相談心或者玩耍,期許著來到這裡的你們與我來都能放鬆、溫暖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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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年的某個夜晚,我送走了陪伴我18年的貓咪 那一夜,他靜靜地離開了人世,當時我潰堤落淚,哭到無法站立 這份情感至今仍深藏心底,時而浮現 愛與陪伴的重量,讓人懂得珍惜當下,也讓人學會,帶著思念繼續前行
表達對已逝父親深沉的愛與感謝,以及未能及時表達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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