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從阿里山飄下來,穿越獵人祖靈的呢喃與荷槍實彈的殖民者腳步,布農的歌聲沒被掩埋, 只是變成了捷運站裡某位老人的哼唱, 斷斷續續,像歷史的心電圖。
我們曾被迫改名,寫漢字、說日語、敬禮、行軍,
也曾在眷村裡喝牛肉湯,聽胡琴吟唱北方的雪, 那段時間,台灣像一塊拼圖, 每一塊都來自別人的口袋, 卻被我們硬生生湊成自己的樣子。戒嚴時代的夜色像墨水,畫在年輕人臉上的不是夢,而是沉默,但在某個夏天,黨外報紙悄悄傳遞, 像螢火蟲點亮北投的樹林。 那一年,我們開始學會怎麼喊出自己的名字, 即使嘴唇還在顫抖。
轉眼已是自由市場的年代,高雄的鐵軌不再只運輸貨物,也載著想出國的志願,台積電的晶圓像未來的碎片, 一片一片,組裝著全球的夢, 我們開始用程式語言告白、用區塊鏈紀錄鄉愁, 用Uber Eats送來一碗魯肉飯,配著Netflix的韓劇,咀嚼跨文化的孤單。
台北的天空,掛著反送中的布條,台中的廣場,傳來統一夢的旋律, 一邊是撕裂的現實, 一邊是摟著彼此過聖誕節的同志戀人, 而你問我:台灣是什麼? 我說,是有人痛哭失聲時,隔壁桌還在炒蛋的地方, 是所有意見彼此對撞,卻還願意排隊買口罩的地方。
我們選總統,也選市長,有時像在賭命,有時像在修復; 每一次投票都像賽跑, 輸的一方覺得世界快毀了,贏的一方卻還得面對公文山積。 這不完美的體制, 卻奇蹟般承載了我們對公平的妄想。
將來呢?
也許我們會活在更虛擬的島上,孩子的第一句話可能是「Hey Siri」, 而不是「阿母」或「阿爸」; 也許我們會失去一部分的土地, 卻仍保有那份在夜市裡,為朋友多夾一塊甜不辣的習慣。
有天AI會寫出比我更像人的詩,可我仍願相信,真正動人的那句話, 會來自一位老伯在木柵公車上拍拍你肩膀說: 「小弟啊,雨下這麼大,有帶傘沒?」
這就是台灣,一個讓你痛罵完,還會心軟回頭的地方; 一個歷經無數征服與創傷,卻從未真正屈服的名字。 它從來不是天堂, 但在矛盾與不甘中, 它一次次,用最不合理的方式, 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註:之前在存在主義領域的文學探索告一段落,進入春天,開始嘗試不同的寫作風格,轉向對於現實溫暖的描寫,願這座島嶼的未來每年都有春天,願這樣的詩作能帶來更多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