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白還是黃的月光,穿過如漁網般的稀雲,緩緩從高空往樹梢、鐵皮屋頂、窗臺,以及看不見的坑洞溫和的流淌著。我說那是一條河流,一條孕育萬物、指引去向的洪流。正當宇宙播起搖籃曲時,它正為的失眠的貓頭鷹激起粼粼波光。一面沖淡氤氳靉靆的迷魂陣;一面給予安穩和勇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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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窗戶是個閘門,那麼嵌在梁下與地板之間的纖纖窗簾,則為隨時能夠開放或截斷流水進出的擋水板。
魚從門游進,水從窗流進。一前一後,匯入池中。
沒有開燈的房間是一潭黑池。關上房門,墨潮一口將人吞沒。他成了一隻魚,一隻沒有貓眼的黑魚。在漆黑的世界裡,除了眼白之外,其餘外體均消失在空氣中,這是宇宙施下的魔法。滑行的雙手,是他的魚鰭,徐徐拍動卻激不起水花。
然而,看不見天花板,表示和天空沒有距離;摸不到隔間,表示沒有框架的侷限。只要沒有距離和框架,是池、是海是不是就沒有差別了?聽人說過瞎子摸象,卻不知曉若魚兒失去辨明前景的能力後,是否還能察覺池和海的不同?
拉開擋水板,水迅速流了進來。
此時,才發現原來從天空流下來的水是淡黃色的,如同鴨子身上的羽毛,既輕柔又溫暖。過了一會兒,瞳孔終於得到救贖,模模糊糊的繞過重重障礙物,游到平坦的岩石邊躺了下來。看著一件又一件熟悉的物品發楞,如今它們就像提拉米蘇,被厚厚一層巧克力掩蓋了本色。心想著自己,髣髴是隻被墨浸黑而失去自我顏色的魚。
電視機久沒吃飯,少了說話的力氣,只是靜靜地沉默;公事包慵懶地斜躺在椅子上,和冬日裡的羽絨衣大眼瞪小眼;短褲軟綿綿的拉著牆上白色釣鉤,總是垂頭喪氣;記不起有多久沒有拿起,恐怕已被貼上遺忘標籤的書籍、咖啡杯。無聲的嘆息。只剩除濕機還在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如同固執的喇叭不停牢騷。
他以為靠在鴨子的身旁,就能換上它的衣裳,不再是一條黑魚。可惜的是,無論他再怎麼挪,或再往它身上靠一些,魚鱗還是黑的,淡黃色的絨毛始終輕盈地漂浮在他的身體之上,不屬於他的。最後他選擇放棄。過度執著帶來的焦慮是種慢性自殺,強迫自己拔掉身上一片又一片的魚鱗,最後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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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就安心當一隻黑魚吧。
學不會徜徉也無要緊。品嚐靜謐的果實,那怕有些苦、有些澀,卻能精煉醉人的瓊漿。等天明時,宇宙自然會替你換上一套屬於自己的衣裳。欣賞,是種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