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是透過他人的手,送走自己所掛念的人。葬禮總有好多程序,而且又會因為宗教與文化有更多不一樣的呈現方式;我的家庭很奇妙,什麼都有,明明是天主教,卻會在出殯時把整個傳統儀式搬進教堂,教堂裡我們上香、磕頭,獻花獻果批麻衣,只差沒有法師誦經,因為神父會帶我們唸天主經。
我們這些在世的人,都會說「送他最後一程」可是我們的手不曾碰過安葬亡靈的土,不會點燃火葬場的火;記憶中第一次透過我自己的手埋起死去的靈,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那時我埋了一隻貓——那甚至不是我的貓。
小時候我最愛做的事情是騎腳踏車在家裡附近閒晃,沒有目的地,我會戴上耳機,直走就直走,左轉就左轉。事情發生的那天也是一個無聊的下午,只是騎著騎著我看見一隻幼貓躺在馬路上;當我以為撿到一隻寵物時,騎近才發現他躺在那裡,就只是躺在那裡而已,沒有呼吸了,附近沒有任何人,沒有母貓,連地板上也沒有血。我覺得他好可憐,我好難過。
但從小我媽不斷教導我不要多管閒事,可是在我騎遠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能這麼冷血,一隻理當還要吃奶的小貓,沒有媽媽,隻身死在路上,再怎樣孤單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於是我反折,把他移到路邊,然後回到家裡附近的工地偷挖了一整袋的沙子,再從家裡拿幾個罐頭,回到他的身邊。
沒辦法給他一個太溫暖的安身處,只能將牠安放在變電箱後的空隙;我把沙子覆蓋到他身上,那些沙子堆得像小山丘,我把罐頭放到那山丘的旁邊,接著我為他禱告,像小時候神父在葬禮上做的那樣。很簡單的儀式,只有我跟他,當下好像這世界也就只有我和他一樣;氛圍凝結著,大概就是「葬禮」的模樣吧。
後來我離開,一轉頭便看到一個男人從他家裡看著我,我們之間隔了一條馬路和玻璃門,我無法猜透他的神情,但我可以知道他一定看了我很久。我也望向他,鄉下的馬路沒什麼車可以阻斷我們的對望,忘記我們這樣看著彼此多久,可是那男人的凝視我永遠記得,像釘子一樣釘進我的腦子裡。可是我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可能不明白我在做什麼;也可能,他懂得比我還多。但我們都沒說話,那場對望就這樣結束了。
而那隻貓咪大概也已經輪迴好幾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