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地。—關於地球的運動》,我心中有一種淡淡的卻又是深層的震撼。它不是那種高潮迭起的英雄勝利劇,而是一段關於堅持與傳承、錯誤與贖罪、真理與無常的沉靜歷程。整個故事彷彿在向我訴說一個古老又永恆的道理:我們所看見的一句話、一個發現,其實背後藏著無數人的犧牲與微小卻堅定的努力。
故事中的人物各自帶著獨特的信仰與掙扎。像那位奇特的大叔,他信仰的上帝不是主流宗教的偶像,而是一個創造宇宙後便不再干涉的造物主。他敬畏自然、崇尚規律,並在每日的日出中找尋生命的意義。而另一個角色,來自盜賊村的少女,卻因為父親死於日出時刻,而厭惡日出本身。這樣的對比讓我深深地體會到:每個人心中所珍視或痛恨的事物,其實都與各自的生命經歷緊緊相連。
而最終的結局也讓我想到佛學裡提到的「萬事萬物皆為因果」。這部作品整體就是一場巨大的因果交織。那位自殺藏書的小男孩、感動於真理的占星師、為保資料犧牲的決鬥士、出於私心卻仍試圖出版的神父……一環扣一環,看似無意義的小動作,在當下甚至可以說是「失敗」的行為,但這些「失敗的努力」,卻成為日後那書名“關於地球的運動”能夠流傳出去的必要條件。如果從短期來看,這些人都失敗了,最後都沒能成功出版地動說,只留下了看似無釐頭的書名;但若從長遠來看,這些人其實都參與了歷史的書寫——用最微弱的方式,讓真理最終被聽見。
而在這所有角色當中,讓我最感到震撼與矛盾的,是那位異端審問官。他一開始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人,他只是「認真工作」的人。他聽命於主教,執行「對抗異端」的任務,把每一次抓捕與拷問都當作對上帝的忠誠與自我價值的肯定。他甚至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執行者。
但正如政治哲學家安納·阿倫特在《平庸之惡》中指出的:最大的惡,往往不是出自極端邪惡的人,而是那些不去思考、無腦服從命令的普通人。這位審問官便是這樣的角色——他沒有自己真正的信仰,也從未懷疑過主教的命令是否正當。他只是為了升遷、為了制度的運作而不斷「抓人」。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口中所說的「異端」,其實是一些單純追尋真理的靈魂。他甚至到最後,親手推向死亡的,不只是那些學者,而是自己的女兒。
而當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正義」可能根本建立在錯誤上時,他崩潰了。他無法接受自己一生所做的努力不僅毫無意義,還可能是錯的,是殘忍的,是自私的。他無法接受,自己奉為信仰的東西,其實是別人利用他愚忠的工具。那一把焚燒安東尼主教的火,既是對權威的反叛,也是他對自我信仰瓦解的絕望。
整部作品最讓我動容的地方在於它對「傳承」這件事的描寫。我們常以為歷史由偉大的人物改寫,但這部作品告訴我們,有時歷史的轉折,其實是由無數個「沒有留下名字」的人推動的。那本書最終沒有被出版,但書名卻流傳出去了。而這書名,剛好在對的時間,被對的人聽見。也就是這個人,讓地動說在日後的歷史中重新被研究與發表。
我們常認為「努力一定會有成果」,但這部作品告訴我們,努力不一定立刻有成果,也不一定會由自己看見成果。但只要是為了自身信念的努力,就有可能在未來某個看似無關的時刻,產生改變世界的力量。就像佛家所說的「因果」,今日所播的種,不一定今日開花,但終有一天,它會在適合的土壤裡,長成參天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