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視與聽》公布了全新影史最偉大電影榜單,第一名是香妲・艾克曼(Chantal Akerman)的《珍妮德爾曼》(Jeanne Dielman, 23, quai du commerce, 1080 Bruxelles)
這部藝術電影用了超乎一般電影平均時長的201分鐘,巨細靡遺地呈現出家務勞動的所有環節(你要看近乎四個小時的做家事!)這些勞動是整個家庭系統得以被順暢運轉的前提,家中兒子出現的戲份卻在201分鐘內顯得很沒份量,似乎變相的在說:「這些男人是不是以為食物會自己跳出來,衣服會自己燙平」他們的短短幾分鐘,是要花多費工的漫長折磨。
漢納鄂蘭曾經在《人的條件》中提到,人的基本勞動是為了對抗必然的消耗,飲食需求與居處環境的清潔與防治腐敗的工作。漢納鄂蘭說,「使這個勞務痛苦難耐的不是危險,而是永不間斷的重複」與「自然週而復始的運動息息相關」,因此必須「持續而永無止境地對抗成長和衰落的歷程,透過這個歷程,自然不斷地入侵人類的施設造作,威脅到世界的持久性以及它對人類的實用性」

《珍妮德爾曼》劇照
也因此漢納鄂蘭斷言「滿足維持生計的職業都有奴隸的性質」,「人們受到生計的宰制,他們唯有宰制那些被他們強迫臣服於生計的人們,才能獲得自由」。就這個角度來說,珍妮德爾曼就是一個家庭的奴隸。你會發現《珍妮德爾曼》原本的電影名稱,其實還包括他的「住址」:表示他根本不是個「人」,而是系統運作中的一個編碼。
在約會市場中要數算的,何止是那些帳面上的公斤、卡路里、尼古丁、同時若是作為女性,還包含著每天去角質、除毛、化妝,讓人(主要是男人)「以為」女性天生就會皮膚光滑、沒有皺紋,彷彿這些每天正常、自然的代謝與生長是不存在的。可以說, 為了迎合「特定的目光」,我們成為了自己身體的奴隸。
當我第一次翻完《BJ單身日記1:內在平靜》的書時,儘管這樣說有點武斷(儘管電影本身也很好看),但我堅持他必須是一本日記體的小說來被理解,如果這本小說在我心中有個理想的「電影版」,它必定是「踏入約會市場的珍妮德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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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情人節,就是在前往情人節減肥的路上」
如果要我說《BJ單身日記》必須是一本書,而不是電影,是因為只有「日記體」才能懂我們的痛。
每天數熱量、量體重、算酒喝多少、煙抽幾根⋯表面上是自我管理,實際上是愛情市場的「身價漲跌表」。
整部小說真正的精髓,日記每天開頭必定會「開盤」的體重、卡洛里、菸抽了多少根、酒喝了多少量的漲跌,來決定人家要把你「買進」還是「賣出」,在分分合合過程中男友數量始終介於1和0之間的擺盪。
在約會市場以數字丈量你自身價值裡,最露骨、直接的不就是你伴侶的有無甚至是數量的多寡嗎?
同時只有日記體才能夠表現一件事:
我們生活365天已經被各種關於戀愛的節日給佔據。我們不是「正在讀過節日」,就是「前往節日的路上」。
只有日記才適合表達數算著「天呀快到情人節了,但是到底誰可以來約我」的折磨感,同時附帶著「快到情人節了不減肥不行」「算了沒人約我乾脆爆吃好了」的來回擺盪與自暴自棄
最後幾月開始也很重要,因為一定要停留在12月。
12月聖誕假期,就是你人際的總結算。
看你是有一頓盛宴與豐收,還是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在雪中孤單寂寞冷死。
難怪我最喜歡的導演,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在一部試圖把「摩西十誡」拍出現代版本電影: 《第三誡:黑夜漫遊》中,刻畫一位失婚婦人在聖誕節去找他已婚的舊情人,謊稱他丈夫失蹤,讓舊情人放自己的妻兒在家,請他陪她尋找一晚。

奇士勞斯基《十誡三:黑夜漫遊》
在這一晚的陪伴過程中,他們目睹了在派出所被收留的流浪漢怎麼被員警霸凌,或是在無人的車站怠忽職守自得其樂到有點孤單感的員警,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有一群小朋友們跑來祝福他們聖誕快樂,在那一瞬間當下真的像是回到過去又成為一對情侶了。
故事的最後我們會發現,原來這位婦人人心裡已經做好打算,如果他前任沒答應他,他就有可能去尋短。
十誡的第三誡是「當記念安息日」。安息日在猶太教的邏輯中,原本是指一週有一天不要勞動,來表達自己的生命不是完全,現在安息日已經成為有餘裕的成功人士配得安息,單身狗就是準備被流放在自我的囚牢中。
所謂的「生活管理」「內在安定」不過就是仔細丈量自己在約會市場的價值。《BJ單身日記》必定是一本21世紀約會市場的觀察報告。
約會市場,正在全方位創造各種健身、保養產業,心靈成長書籍、愛情實境秀的需求來活絡這個市場,「愛情的博弈」與「教你做自己」兩這正在攜手來擔任愛情遊戲中的黑臉與白臉, 一創造出來焦慮,一個告訴你怎麼在焦慮中做自己(順便提升自己有高冷的魅力!)
作者幽默地羅列了很多虛構的勵志書籍(但在書籍市場上這種需求幾乎免洗到說不定真的有人出這種書,真的需要打上一句「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如果佛祖也約會》
《如果阿拉也約會》
《如果耶穌與愛神約會》
如果順著這個邏輯,我也可以捏造一個書腰:「安息日就是對這個世界已讀不回」,用同樣的邏輯虛構幾本書目:
《塔木德的約會智慧》
《約會十誡》
《勇敢對世界已讀不回》
我們不會意外儘管在《BJ單身日記1:為愛癡狂》、《BJ單身日記2:理性邊緣》裏頭並沒有PUA這個詞,但卻已經有著類似的概念:「情感操縱」,讓這一系列的書讀起來毫不過時,或根本是預言了約會文化參雜數位科技後的必然發展。
兩邊相互猜忌,保持高冷,為的是維持自己在情場之中的身價,然而這種相互較勁,儘管對方出於無心的行為,也被認為是在對你欲擒故縱,在愛情當中用算計理性去進行能獲得最大利益的博弈,最後彼此錯失。(算計理性指的是,在以不知道,也不用對方動機為前提的情況下,算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不意外的是在第三集《BJ單身日記3——為愛癡狂》裡頭,這種約會市場的較量與競爭,很自然地就延續到了社群軟體上的追蹤數目,以及如何打造出一個完美的社群形象。同時隨著布莉琪·瓊斯有了小孩,這種人生無止盡的比較,也從約會市場,轉移到了家長之間。
作為日記體的最後,也最重要的用意,他是第一人稱,只有第一人稱能夠表現出,在他人的意圖是完全黑箱的情況下,我們如何困在自己的焦慮當中,想像別人丈量我們的方式,然後有著無止盡的小劇場。
對,這也是這本書的另一個魅力,是電影看不到的,你會像是在看布莉琪·瓊斯的臉書動態牆一樣,跟著他一天又一天心情七上八下。
儘管前兩集出現時的年代1996年和1999年,並沒有臉書,但作者就好像預言家一樣,我們現在看完全不過時,或者彷彿他其實是在等著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來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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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時報出版經典重譯《BJ單身日記1——為愛癡狂》、《BJ單身日記2——理性邊緣》,同時搭配全台首次出版《BJ單身日記3——為愛癡狂》(電影《BJ單身日記4:戀上小鮮肉》的改編原著)。
BJ單身日記1:內在安定〔經典重譯珍藏版〕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14250?sloc=main
BJ單身日記2:理性邊緣〔經典重譯珍藏版〕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14251?sloc=main
BJ單身日記3:為愛痴狂〔最新改編電影・首發珍藏版〕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14253?sloc=main
BJ單身日記1-3:三部曲完整珍藏版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142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