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蘭嶼,除了從沒踏上這片土地之外,另一個原因是為了瞭解 2019 年曾經短暫發行的「達悟幣」。
透過新聞報導,我找到了一些曾經參與達悟幣推行的單位。六年過去,有的單位以人事變動為由拒絕,有的請我另找他人。幾次輾轉,最後聯繫到了野銀部落的阿文。
在蘭嶼的第四天,我從東清部落出發,前往阿文經營的阿文商店,這是野銀部落的雜貨店。可是阿文不在。中午,我終於聯繫到阿文,他在咖希部灣(Kasiboan)。

咖希部灣在達悟族語,代表的是「堆垃圾的地方」。
我抵達咖希部灣時,發現正在施工。一直聽到二樓有施工的聲音,卻不見人影。又撥了通電話給阿文,才終於看見本尊。


沒想到居然在蘭嶼看到曾經實習的單位

咖希部灣的牆壁使用了許多寶特瓶

阿文說他要蓋背包客房,而施工現場僅他一個人。
阿文原先是推廣蘭與環境教育,後來因緣際會,參與了達悟幣的推廣。他說當時舉辦兩場說明會,分別在機場附近的蘭恩活動中心,以及野銀的咖希部灣。
我問到當時推行的狀況,他說族人對於虛擬貨幣相當不信任,尤其生意越好的住宿業者更是如此,擔心營收受損。
阿文一直想推動一個公開透明的東西,但也不知道技術上該怎麼操作。當時的合作其實有知識溝,而他的知識大多來自於 DTCO 數金科技執行長李亞鑫。除了知識技術上的隔閡,他也感受到有些資訊他似乎難以接觸,導致兩人信任逐漸瓦解。
在查閱諸多新聞的過程中,我發現一件弔詭的事:受訪者、受報導者清一色是李亞鑫執行長。誠然,執行長具備知識和技術,但執行長作為一個外地人,若沒有當地人的支持和幫助,他豈不是道阻且長?我問阿文為何他也是重要的推動者,卻不曾在媒體上看到他?他說是自己不想受訪。
阿文還講了許多例子,表明自己不想在媒體宣傳上浪費時間,「如果有人就是要講我壞話,我一直在花時間澄清,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我一直澄清、一直公開透明,那要浪費多少時間?如果有人說捐了一百萬給我都不知道花到哪裡去,我要怎麼證明他沒有捐給我?根本就沒有的事,我要怎麼證明?我就做我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初次見面,對於他的體悟和經歷我無法置喙,再怎麼說也是阿文的一面之詞。但我近期也確實深有同感。有時候光鮮亮麗的人,並不見得是付出最多、最有能力的,背後還有許許多多支撐他、幫助他的人。
閒聊:出世與入世
閒聊:該做他人的沙,還是做自己的塔?
除了阿文外,我也曾在朗島部落嘗試詢問達悟幣當時的狀況,偏安一隅的朗島居民們紛紛表示沒有聽過。
在蘭嶼五天的光陰,我也確實發現蘭嶼並不怎麼「數位金融」,除去唯二的便利商店,只有住宿業(線上訂房需求)以及年輕人開的餐廳接受轉帳,其他地方僅收現金。
午餐時和店家確認過可以匯款,所以多點了一碗飯。但結帳時,老闆提議說白飯送我,只跟我收原本的價錢,問我能不能付現。後來我看了店家的 Instagram,老闆似乎也是個熱愛旅行的女生,不確定她改口付現是「對獨旅女生的惺惺相惜」還是單純對現金比較放心?
在朗島時身上現金所剩不多,吃晚餐時詢問能否以匯款方式支付,同桌的兩位大叔開玩笑似地問我:「你要用達悟幣支付嗎?」
回到青旅後,我又嘗試詢問老闆的兩位兒子。大兒子說他沒在看新聞,不知道。二兒子目測三十上下,他也沒聽過,但我也藉機詢問蘭嶼居民的儲蓄狀況。他認為蘭嶼其實沒什麼機會用到錢,老一輩的人習慣自給自足,自己種芋頭,自己出海捕魚,只有年輕人才會去外面吃。
蘭嶼只有一間郵局,幾乎每個人都有郵局帳戶,如果要開銀行戶頭,就要去台東辦。(雖說我只問朗島居民,但鑒於朗島離郵局最遠,如果他們說有,那我相信其他部落也有。)
青旅老闆也有自己的芋頭田。我曾經聽到她等客人時喃喃自語:「什麼時候才會到,我想去我的芋頭田。」她似乎連廁所都是在田裡上。小時候在外婆家,外婆也會叫我在田裡如廁。
蘭嶼常住居民不到一萬人,我們早已習以為常的數位金融服務在他們的世界裡既遙遠又不方便。
蘭嶼居民,不也是台灣社會中被邊緣化的存在嗎?當我們在城市裡高談闊論便民科技與服務時,我們似乎很少想到,有一群人的生活方式與需求從未被納入考量。他們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在數位金融的狂潮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有些事物不被關注、不被在意,卻確實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