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魔狼
烈焰與濃煙仍在身後翻騰。
五人終於逃出基地,跳抵遠方一處嶙峋岩地。那裡地勢較高,能避開爆炸波及。當最後一人落地的剎那,身後那座曾象徵九淵會根據地的鋼鐵堡壘,已如殘敗夢魘般塌陷。
「轟——!」整座山腹劇震,如同被天地掏空,鋼鐵結構在火焰與衝擊中寸寸粉碎,連帶著九淵會標誌的軍卡、貨車,甚至一部分高原與岩壁一併滑入了坍塌中心,仿若世界撕裂出了一道深淵。
五分鐘後,崩塌終於趨緩,只剩餘燼火星與尚未消散的黑煙漫天揚起。空氣中瀰漫焦臭與碎塊灼熱的鐵味,灰塵與沉默在這場地獄逃亡後瀰漫著說不出的死寂。
五人面面相覷,滿身塵土與血痕,彼此皆未出聲。
但那份沉默,卻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有力——
他們活下來了。
真正地,從地獄裡走了出來。
只有王凱逢,依然蹲坐在原地,雙手按著膝蓋,額前髮絲垂落,遮住那雙泛紅的眼睛。他沒說話,只是不停地喘,像是壓抑著內心那股即將決堤的悲傷。
葉玗空走了過來,沒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平靜卻帶著難以言喻的份量:
「你大哥,是個了不起的人。」
這句話不長,也不激昂,卻恰到好處。
他沒有讚頌王謙逢為英雄,也沒有責怪其曾為九淵幹部,他只是以旁觀者卻又最靠近的姿態,輕輕接住那份名為悲傷的重量。
像是一陣風,穿過廢墟,落在失語之人的肩頭。
王凱逢默默地抬頭,終於從葉玗空的眼神裡,看見了那句他最需要的話:
——活下去,才對得起他今天的選擇。
他吸了吸鼻子,狠狠抹去眼角的淚痕,然後點了點頭。
葉玗空向他伸出手。
王凱逢一握住對方的手,便被一股溫和而堅定的力道拉了起來。
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喊聲:
「喂!大家都沒事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纖細的身影飛速接近,長槍背負於後,滿臉都是焦急與激動。
正是楊曉穹。
她一看到白彩苓,眼神驟然一亮。下一刻,槍一甩,人已飛撲而至。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彩苓姐!!」
她猛地抱住白彩苓的脖子,哭得鼻音連連:「妳沒事!真的沒事……我還以為……嗚嗚嗚!」
白彩苓被勒得差點翻白眼,忙拍了拍對方:「我沒事啦!曉穹,妳快鬆手……我、我喘不過氣了!」
葉玗空瞥了一眼,挑眉調侃:「怎麼只有妳一個?鐵蘭和千雨呢?」
楊曉穹這才回神,手一鬆,退了幾步,「她們去支援玄軍的戰線了,說是那邊出現了一個超強的人……」
白彩苓神情一震,眼神頓時凝重:「超強的人……?」
顧延辰和江君皓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同一個名字。
顧延辰沉聲道:「應該是……魔狼。」
楊曉穹這才注意到顧、江二人,眉頭微皺:「欸?你們……怎麼跟他們在一起?你們不是……」
白彩苓立刻制止她繼續發問:「等會兒再解釋——妳剛剛說她們在哪?」
楊曉穹立即收起玩鬧的語氣,回答道:「西南山道!」
白彩苓劍眉一挑,語氣堅定:「我們也去幫忙。走!」
五人一同點頭,沒有再多猶豫。
身後的基地已成塵土。
新的戰場,正等待他們的到來。
◇
西南山道——
群山沉默,林海斷裂,大地仿佛失去了顏色。
鏡頭自雲層上方俯瞰,昔日翠綠的山林已化作焦黑的荒野,斷枝橫斜,血痕縱橫。整片山腰像是被天災肆虐過一般,嶙峋嶺脈間盡是破碎的戰甲與破敗的旗幟。焚燒過的土壤冒著濃煙,一片焦土之上,數不清的屍體橫陳,黑金、黑紅、黑藍的血肉殘骸,與四散的擬態屍體交織成一幅末世圖卷。
這裡,曾有三軍萬人會戰。
如今,萬人壯軍,已僅剩兩千餘名氣息尚存者。
——若再扣去重傷者與戰意潰散者,實際仍能站起之人,不足三百。
更殘酷的是,他們早已四散於血海廢野之中,無人再有氣力集結。
唯一尚屹立於戰場心臟的——只有三人。
韓嫣、南宮千雨、甄琴。
她們三人皆已血戰至極限,戰服破碎,肌膚被火焰、衝擊與利刃留下無數道可怖傷痕。韓嫣的右臂明顯脫臼,甄琴的腰側流血不止,南宮千雨的弓身更已斷裂,只能勉強以單刃矢刺為短兵自衛。她們的氣息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卻仍咬牙站在原地。
因為——
她們不敢倒下。
視線的盡頭,那道坐於血丘之上的身影,如夢魘般牢牢佔據著整片戰場的制高點。他坐在屍體堆築出的王座之上,半截戰袍沾滿血污與灰燼,肩頭披掛著不知道從哪個將領身上撕下的破碎軍旗。
白褐的短髮被鮮血染成深紅,在那張飽受戰火摧殘的臉上彷彿看不見任何情緒波動。
他微微前傾,右手懸空低垂,指間仍緊握著那柄宛如死神般的三刃戰戟。
那是一頭戰神。
也是——殺神。
他的氣息無聲,卻無人敢上前半步。地上的戰士,不論是雲軍、韓軍,還是玄軍,無論性別與階級,此刻皆如蟻伏般蜷縮在遠處,生怕被他察覺,只能在血與泥中祈求生機。
甄琴握緊腰間金屬戰鞭,呼吸艱難,每一次起伏都牽動著肋骨裂傷。她低聲說:「他……根本不是人。」
南宮千雨的眼神無比冷靜,但那份冷靜下,卻是壓抑至極的恐懼。
在她們身後,韓烈與雲日深倒在血泊之中,韓櫻、甄音、陸鐵蘭、拓雲與封墨重傷昏迷,再沒有任何「援軍」的可能了。
她們三人,是戰場上僅剩的燈火。
然而這盞燈,正面對暴風中的滅世者。
韓嫣咬牙,血從唇角滑落,她緊盯著山丘上的魔狼,聲音低啞地說:「他究竟是誰……竟有這等實力?」
甄琴沒有回答,只是直視那道身影。
那人……眼中無怒、無狂、無嘲諷。
有的只是一種名為「本能」的冷靜——如同在進行一次例行的狩獵。
三女心中同時浮起同一個念頭:
這不是敵人,這是一場天災。
——而她們,只是還未被埋葬的餘灰。
◇
魔狼。
他坐在屍體堆成的山丘上,孤身一人,仿若與這片煉獄景象融為一體。
遠方的戰火尚未熄滅,硝煙與焦味瀰漫山道,但他的目光卻早已不在此處——而是沉入某個早已塵封的角落。
那是一個無人記得的小國,一個連地圖上都快被刪去名字的貧瘠之地。貧窮、疾病與混亂是一切的底色。
就在那裡,他出生了。
沒有名字,沒有家族,沒有等候的親人。他甚至不記得父母的臉,只記得那雙把他遞出去的手。還未學會說話,還未學會走路,他就被交到了人口販子的手中,像一件貨物,一個還在哭鬧的商品。
「這孩子健康嗎?」「看起來還行,別挑了。」
他被載上貨車,又被轉運到別的國度。十歲以前,他只知道籠子、貨櫃、黑市與哭聲。白天,他被逼著為販子偷拐搶騙,夜裡則關進骯髒的鐵籠,與老鼠和發霉的麵包為伴。
十歲那年,他被賣到另一個「買主」手裡。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轉捩點——不再只是偷竊,而是開始「工作」。
運毒,是他最先學會的技能。他被迫吞下密封的膠囊袋,在機場裡若無其事地穿過安檢。那些裝著白粉的袋子在胃裡滾動,有幾次,他感覺它們像要裂開,像刀片一樣割著腸胃。
「你再抖一次,我就親手剖開你,把毒拿出來。」運送前,一個戴金鍊的男人總會這麼威脅他,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眼神沒有一絲笑意。
後來,他的身體漸漸「值錢」了。青少年時期的他長得俊秀、體格不錯,於是有人開始用他來「招待」貴客。酒池肉林間,他學會了什麼是虛偽、屈辱,與麻木。
他背過黑鍋,為某次毒品交易失敗被丟給地方警察。那晚,他被綁在鐵椅上,十幾個穿著制服的「執法人員」輪流打他、電他、拿煙頭燙他,只為逼問出他根本不知道的名字與地址。
那時他十五歲,牙齒被打斷了三顆,膝蓋永遠留下一道裂痕。
那些痛,沒有讓他死。反而讓他學會怎麼「活」——
噤聲,忍耐,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笑,也要用謊言包裹著自己的憤怒。
直到二十五歲那年,命運的另一次轉折終於來臨。
那個國度爆發了內戰。政府倒塌、軍閥割據、街頭巷尾皆是槍聲。城市化為廢墟,人民四處流離。白天是搶奪與搜刮,夜裡則是爆炸與屠殺。
他那時在給一個毒梟打工。睡覺的地板上,不是子彈孔,就是乾掉的血跡。他數不清是第幾次在屍體堆旁入眠,也分不清這些屍體曾經是誰——或是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那天傍晚,叛亂軍衝破城鎮防線,槍聲響徹整條街。他與一批手下被活捉。毒梟的貼身保鏢當場被亂槍打死,血濺他一臉。子彈幾乎是貼著他的耳邊飛過,他整個人癱倒在泥地裡,身邊都是斷肢與破碎的眼珠。
他顫抖地望著那黑黢黢的槍口,等待死亡。心跳聲如雷,雙手無力地攤在地上。
然而,子彈沒有落下。
叛亂軍的頭目盯著他,吐出一句話:
「你想死,還是想活?」
這句話,彷彿在他腦海裡炸出一整座墓園——將過去所有遭遇的苦難、恨與屈辱,一一掘出。
那一年,他二十五歲。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刻聽見的選擇,會成為他此生無法擺脫的詛咒。
他選擇了「活下去」。
那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恨夠這個世界。
自從說出那個字後,他便成為叛亂軍的一員。沒有人問他的名字,沒有人給他身份。他只是被編號、被剃髮、被分配到最低階的火線小隊,拿起老舊步槍,穿上破爛軍服,在荒野與巷戰中與敵人搏命。
一開始,他不會用槍,甚至連換彈匣的方式都是邊打邊學。失誤意味著死亡,猶豫意味著斷肢。他學得很快,快到讓旁人畏懼。子彈不長眼,但他彷彿能提前感知到它們的軌跡;敵人動手之前,他的反應就已經開始。
沒有人教他戰鬥,他只是「活著」,然後「殺」。
這種恐怖的本能與進化,很快便引起了叛軍高層的注意。那位曾經對他說「你想死還是想活」的頭目,將他提拔為自己的親衛兵。
他的身手、耐力與感知力遠超常人,每一次任務都幾乎全身而退,甚至在劣勢中屢屢反殺對方的主力戰將,讓人驚呼——
「他是為戰而生的。」
他沒什麼反應,對這樣的讚賞既不喜悅,也不反感。他只是在完成每一次任務,像是一種本能的重複,無法停止,也無從拒絕。
但他知道,營裡的其他人討厭他。
那些目光、耳語、暗地裡的排擠與詛咒,他都聽在耳裡。他們說他是妖,是怪物,是不會死的死神。
他不辯駁,也不親近。
夜裡,他總是一個人坐在營帳外,仰望那始終冰冷的月亮。像很多年前那樣,他總覺得它在冷冷地嘲笑自己。
他嘗試過與某個同僚講話,但對方只是笑著遞上一支煙,然後隔天就被調走,再沒出現。
久而久之,他不再開口。他只是殺敵、活下來、殺敵,再活下來。那雙眼像是永遠不會融化的黑鐵,沉默地燃燒在每一場戰火之中。
直到某一天。
那是一場規模巨大的襲擊行動,他們將兵力集中於一處山谷,準備伏擊國軍的一支精銳部隊。
頭目親自點將,並派他做為突擊先鋒,率一小隊人員繞至側翼。那些與他同隊的,正是平時對他最不滿的幾人。
他沒有說話,只是接過武器,照命令出發。
但當他抵達指定地點時,他才驚覺——這裡根本沒有伏兵,也不可能有突襲的機會。
四面是懸崖,唯一的出口早已封死。
幾秒後,第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肩膀。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彷彿全場演出早已排練好,那些他身邊的同僚,紛紛舉起槍口,朝他傾瀉而來的不是援助,而是死亡。
彈雨穿透了他的胸膛、大腿與腹部,鮮血灑在岩壁上,他踉蹌跪下,視線模糊地看著那些「戰友」嘴角露出解脫的笑容。
「終於可以擺脫這個怪物了。」
「等我們回去,就說他衝得太前面,光榮戰死了。」
「沒人會懷疑的。」
他聽見他們這麼說。
意識沉入深淵的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死。
但——他沒有。
他不該活下來的。
可他又一次,活了下來。
憑什麼?
沒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從屍堆中爬出,帶著撕裂的傷口、幾乎崩毀的軀體,踉蹌地站起。
然後,他一個個地,將他們——殺了。
共二十人。
無一倖存。
不是戰鬥,而是處刑。
那夜,月色異常明亮,映著他渾身是血、眼神空洞的模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出戰場的。
只記得那些人的血腥、哀號與求饒,還有自己雙手沾滿鮮血時,內心的空。
空得可怕。
那不是憤怒之後的平靜,而是……徹底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那片染血的營地,彷彿整個身體都已破碎。他無法清楚感覺到自己腳掌踩的是沙地還是岩石,胸口像被人開了幾個洞,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嗆血與劇痛。
最後,他倒在了某處廢墟的沙地上。
夜晚來臨,月亮高掛天頂,如一輪冷漠的銀盤,照著這片荒蕪的焦土。風裡夾雜著灰燼與血的味道,地平線上沒有一點燈光,只剩他仰望的那片虛空。
他從未覺得夜這麼安靜——
安靜得像是在等他死。
他望著天,嘴角微微抽動,像是想笑,卻因劇痛而只能扯出難看的弧度。
「為什麼……」
他喃喃道,聲音沙啞如砂礫劃過喉嚨。
「為什麼非得讓我活著……?」
他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
從嬰兒時被賣掉那天開始,到一次次幾乎命絕的瞬間,他的存在就像被世界遺忘的雜物,一次次被丟棄、踐踏,卻又被莫名其妙地撿了回來。
他累了。
從未這麼累過。
他只想死。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一件事值得他活下來。
「如果真有什麼神……那就讓我下輩子……別再來了。」
他的思緒開始模糊,眼前的夜色彷彿浸了墨,連月光也漸漸看不清。
意識將墜入深淵的邊緣——
「……喂,你還活著?」
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
他猛地一震,以為是幻覺。直到那道腳步聲由遠而近,一道黑影在他視線邊緣出現。
那是一個男人,站在月光與煙塵之間,全身如同影子一樣無法辨認輪廓,唯有那雙眼閃著詭異的光,像是鑿穿夜色的冰刃。
「你這副樣子……竟然還沒死?」那人低聲笑著,聲音像嘲弄又像興趣盎然,「你可真有趣。」
他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只能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滾。」
黑影男子失笑出聲,語氣興奮得近乎病態:「滾?你是第一個在半死不活的狀態下還敢叫我滾的人。」
他蹲下來,仔細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全身布滿槍孔與焦黑的彈痕,血早已乾涸,氣息微弱如絲。換做常人,早該死透了。
「但你還沒死,這就是重點。」黑影男子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欣賞的瘋狂,「你眼裡那團火……還沒熄。」
男人轉動僅存的視線,望向那道黑影,眼中不再有求生,只剩倦怠與疑問。
「為什麼……救我……」
「救你?」黑影男子歪著頭,像是在思索這個詞的意義,隨即冷笑,「我才沒說我要救你。」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
「只是……我有點好奇。」
他背對著倒地的男人,語氣輕鬆得像是說著無關痛癢的事。
「像你這種眼神充滿怒火的人,如果被放回這個世界……會給它帶來什麼樣的混亂呢?」
他回頭看了男人一眼,眼神像一把鑽進人心深處的鋼針。
「你想對這個世界復仇嗎?」
男人閉上眼,沉默數秒,最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
「……我要,撕碎它。」
黑影男子輕笑出聲,舉起手指一彈,似乎在召喚什麼東西。
「不錯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夜風揚起,那黑影站起身,像是要賜予這個男人第二生命一樣。
「那你就叫魔狼吧——從今往後,跟著我混。讓你的怒火,成為我的力量吧!」
躺在地上的男人,被賜予了「魔狼」這個名字,原本已無生機的他,此時卻好像被灌注了某種生命泉源,慢慢恢復了氣色。
魔狼在生死邊緣,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死過一次、卻還不肯放過這個世界的眼睛。
他的復仇,就從這裡開始了。
◇
意識自血與火的深淵拉回,魔狼眨了眨眼,仿佛剛從某場漫長又毫無溫度的夢魘中甦醒。
他站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中央,遠方焦黑的煙柱仍在升騰,空氣中瀰漫著硝煙與灼燒過骨肉的腥甜氣味。地上的擴導者屍體殘破不堪,黑金、黑紅、黑藍交織成難以辨認的血泥地毯。
魔狼低聲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譏諷,右手捏了捏眉心,低語出聲:「……這種討人厭的記憶,還真會挑時候冒出來。」
語畢,他緩緩睜眼。
遠處,南宮千雨已是滿身血痕,她的箭袋早已空空如也,手中僅剩最後一支特製爆裂箭。她深吸一口氣,雙眸迸發最後的戰意,將箭矢向空中一拋,接著右腿猛然踢出,將那箭矢以戰術射擊的方式精準踢向魔狼的心口。
那一箭,凝聚了她僅剩的希望與信念。
然而魔狼根本不屑閃躲,只是神色冷漠地抬起手掌,像是揮開一隻擾人的蒼蠅般,將那支箭矢連同附著的能量爆破一起拍向遠方。爆裂在他掌心迸開的瞬間,竟被生生改變了方向,炸裂的火焰與氣浪噴灑於旁邊的殘骸堆上,燒得屍體發出焦糊聲響。
南宮千雨眼神驟冷,但無力再戰,踉蹌倒退。
魔狼終於站起,離開那由屍體堆砌而成的「王座」,手中三刃戰戟「裂魂牙」緩緩舞動,每一個轉動都牽引出切割空氣的尖嘯聲。那是斬裂無數生命後依舊鋒利如新的刃鋒,也是他對這世界全部的冷酷宣言。
他踏步下屍丘。
每一步,都像是死神敲響戰鼓。
韓嫣、甄琴、南宮千雨三人緊咬牙關,但她們的身體已不再聽從意志,氣力衰竭、魂核微弱、傷痕纍纍,最終,她們跪倒在地。不是屈服,不是恐懼,而是徹底的、無可扭轉的——無力。
就在魔狼踏入下一步之際。
「唰——!」
一股奇異的破風聲由他背後急掠而來。
魔狼瞳孔微縮,迅速回身,赫然見到六道身影從不同方位同時殺來:
一人手持銀亮細劍,自左側斬出快如流光的刺擊——白彩苓。
一人赤手空拳,重拳如雷迎面而來——王凱逢。
一人武裝拳套和戰靴,掃腿如風直攻下盤——顧延辰。
一人飛身而起,長槍如流星斜刺頭顱——楊曉穹。
一人扛著巨刃,自右橫斬,勢如奔山裂河——江君皓。
最後一人,無聲地欺近,匕首閃爍冷芒直取咽喉——葉玗空。
六股攻勢,皆為致命。
魔狼來不及分別應對,卻不見驚慌。他身形微沉,雙足一踏,裂魂牙猛地揮出一道新月狀軌跡!
「嘶——!」
刃鋒與空氣產生巨大的共鳴風壓,從他身前爆出恐怖氣浪與風刃,猶如颶風爆炸。
六人如同被重擊般從空中橫掃而出,重重撞向場邊。
楊曉穹落地翻滾數圈,痛哼一聲,口中滲出血絲;江君皓整個人砸進一具戰車殘骸內,動作一時停滯;顧延辰肩膀骨折,強撐著支撐起上半身;白彩苓細劍折斷,斜躺在地氣喘吁吁。
唯獨——
王凱逢與葉玗空,在被掃飛之後,雙雙踉蹌站起,氣息沉重,卻依舊迎戰而立。
魔狼眯起眼睛,終於對這群人露出一絲興味的笑容。
「終於有兩個像樣的了……很好。」
腳步聲,在沉寂的戰場上如戰鼓般迴響。
葉玗空與王凱逢——這兩位仍能站起來的戰士,踩著濺血的焦土,一步步朝前走去。每踏出一步,地面便似乎因他們的氣息而微微震動。屍體堆積的地貌像是無聲的墓誌,訴說著這場災厄的代價。
而那立於場中央的身影,魔狼,卻宛如巨岩般巍然不動,只靜靜地站著,冷眼迎接他們的到來。
他彷彿早已預料這一刻會來,沒有絲毫慌張。
在這短暫得近乎靜止的時刻裡,葉玗空與王凱逢終於有了片刻,將視線掃向四周。眼前,是一幅慘烈到讓人無法直視的畫卷——
韓烈、韓櫻、雲日深、封墨、拓雲、甄音、陸鐵蘭,皆橫陳各處;韓嫣、南宮千雨、甄琴則趴臥在地,踉蹌著無法站起;而方才一同殺出的楊曉穹、白彩苓、顧延辰與江君皓,也紛紛倒下。
這片血與火交織的世界,只剩下三人站立——魔狼,葉玗空,王凱逢。
死寂如墜冰谷,一時間,風都彷彿停止了呼吸。
王凱逢先開口,那語調輕鬆得像在閒聊:「欸,說起來,我們上次聯手是打誰來著?」
葉玗空側目看他,淡淡回道:「王魑。」
「喔!」王凱逢敲了下掌心,仿佛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那次要不是我剛好突破了第三道門,還真的……差點交代在那了。」
葉玗空勾起一抹苦笑:「是啊,還好……有你在。」
王凱逢卻搖搖頭,輕聲說道:「反了吧!是還好有你在。」
他們四目相對,一如以往並肩作戰的無數瞬間,那份無需言語的默契在彼此心中回響。此刻,他們無需說更多,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場戰,將是終局的起點。
於是——
兩人收斂了眼中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沉冷的戰意。
王凱逢雙目瞬間亮起如金曜,右拳重重敲擊左掌,聲如鐵響:「——上吧!把他痛扁一頓,然後,帶大家一起回去。」
葉玗空眼神一凜,雙眼的「規則視界」無聲開啟,微光在瞳中流轉,星之左手也隱隱產生共振,逐漸冒出銀藍光紋。
他緩緩從腰側拔出那柄他尚未在實戰使用過的武器——伏殤匕,刀身微曲如月,刀紋低鳴如血。
他平靜地說道:「嗯,我不會留手。」
魔狼眼神微動,終於從冷漠中注入一絲興奮。他看著那兩個少年朝自己緩緩逼近,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壓迫氣息,與剛才那些「送死的鼠輩」完全不同。
——他知道,這兩人,是聯合軍真正的王牌。
他握緊裂魂牙,肩膀微沉,腳步穩健地朝前踏出一步。
氣氛如絃繃至極限。
三人步伐一致,沒有喊聲、沒有怒吼,只有無聲的戰意彼此碰撞,空氣逐漸顫抖,如同暴風前壓下的雲層。
一步、一步——
終於,三道身影於戰場中央猛然交鋒!
「咚——!!」
戰戟如雷霆揮斬,伏殤匕冷光閃爍,重拳如流星墜擊,三股力量於一點交會,炸出驚天動地的震波!
「轟!!」
氣浪瘋狂擴散,如同野獸嘶吼撕裂空氣,強烈的衝擊波捲起整片焦土,餘下尚有意識的人們皆被震得耳鳴欲裂,心跳幾乎停頓。碎石飛濺、風刃呼嘯,連天空都在這一瞬間顫抖!
這一戰——終於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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