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婚事敲定後，一切像被按下快轉鍵。拍婚紗、挑喜餅、找餐廳……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湧上來。大家都說辦婚禮很累，我以前只當笑話聽，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心累加體累」。
不過最讓我過不去的，不是那些長輩的意見，也不是無尾熊家人說話太直接，而是——我的身材。一想到要穿婚紗，想到攝影師會從各種角度拍我，我就想挖個洞躲起來。鏡子裡的自己離「新娘」這個詞太遠，我甚至開始想，不如乾脆穿長袖高領紗，把手臂、小腹、背肉通通遮起來。
自從無尾熊退伍又開始念書後，生活節奏也跟著變了。他白天跑業務，晚上上課，回到家大多是十點多，第一句話通常是：「走啦，去吃宵夜。」
我們就這樣養成了每天吃宵夜的習慣，鹽酥雞、炒麵、滷味輪著來，日子過得太舒心了，一不小心，我就把自己養胖了。
只是——為什麼肉都長在我身上，不是他？
我問他這問題，他笑咪咪地回答：「我又上班又上課，哪有時間囤熱量？都消耗掉啦。妳喔，下班回家先睡覺，不然就躺著看電視，不胖才怪。」
他說得一臉無辜，我氣得拿抱枕砸他。他閃得快，還邊笑邊說要帶我去操場慢跑。我白了他一眼，心裡想：哼，要不是你天天喊餓，我會變這樣嗎？
開始瘋狂查詢什麼減肥法最有效，間歇性斷食、喝黑咖啡配水煮蛋……只要有人說有用，我都想試試。就希望能在拍婚紗之前瘦成一道閃電，站在鏡頭前不用側身、不用縮小腹、不用借位遮肉。
但最大的敵人，不是鹹酥雞，也不是懶惰，而是——我媽.
每天回家她都煮一桌菜，三菜一湯樣樣好吃，還會故意說：「你最近好像瘦了耶，來，這個妳最愛吃的。」然後一邊幫我夾菜，一邊說：「你又不胖，幹嘛減肥？」
我嘴裡喊著減肥，手卻老實地接過第二碗飯。
無尾熊在旁邊看得笑翻，每次都補刀說：「我早說妳沒辦法對抗你媽，還敢講什麼瘦成一道閃電？」
我瞪他一眼，咬著筷子心想，哼，等我瘦下來，一定讓他看得目瞪口呆！
想當然，節食這一招沒多久就破功了。於是我轉戰下一招：跳有氧操。
一開始氣勢驚人，準備下班回家就開始大流汗大燃燒。我試著拉我妹一起跳，想說有伴比較不容易放棄。
她瞥了我一眼，語氣超冷：「又不是我要結婚。」
我頓時語塞，只能獨自搬開客廳的茶几，踩著節奏扭腰擺臀。第一天還滿熱血的，跳完汗流浹背、覺得自己一定瘦了兩公斤。第二天開始覺得膝蓋有點酸，第三天乾脆說服自己：婚紗也有大尺碼嘛。
於是……這一回，又失敗了。
我妹見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恆心也沒毅力，終於忍不住說：「妳這樣不行啦，要不要試試看雞尾酒療法？現在很多人都在吃，聽說很有效耶。」
我愣了一下：「什麼雞尾酒？喝的？」
「不是啦，是泰國的減肥藥，有幾種混在一起吃，一包一包的，我有幾個朋友吃了不到一個月就瘦超多，聽說根本不用運動，也不會餓。」
她講得眉飛色舞，我一邊聽一邊心動。什麼不用運動不會餓，聽起來根本是為我設計的夢幻減肥法。
「那……有沒有副作用啊？」
「我朋友是說會比較口渴、睡不太著，但瘦得很快啊，反正妳就試一包看看嘛，又不是每天吃。」
我陷入天人交戰。一邊是「為婚紗照瘦一圈」的美好幻想，一邊是那點小小的不安與遲疑。
但為了身材，我還是咬牙買了一整個月的份量。那時候心裡只想著——瘦了就值得。
沒想到效果真的超驚人。
剛開始吃的前幾天，我幾乎完全沒食慾，連媽媽煮的紅燒肉、三杯雞都讓我看了沒興趣。她一邊喊我吃飯，一邊碎念：「這小孩是不是失戀了，怎麼連飯都不吃？」
我只能苦笑。失戀沒這麼痛苦，減肥才是真的生無可戀。
接下來，我開始變得超級口渴，每天喝兩三千cc的水還覺得嘴巴乾。然後就是腸胃的反應，每天準時報到，拉肚子拉到我懷疑人生。有幾次在公司開會開一半還得衝去廁所，搞得我都不敢出遠門。
雖然體重真的掉了，腰圍也小了一圈，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有點虛，臉也變得沒什麼血色。無尾熊看我瘦下來，第一句不是誇，而是：「妳最近怎麼看起來病懨懨的？」
我聳聳肩，裝輕鬆地說：「這就是代價啊，沒辦法。」
但心裡，其實有點怕。
一個月下來，我真的瘦了，整整七公斤。
穿回以前的牛仔褲不用吸氣，試穿婚紗也輕鬆了很多，但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卻總覺得那個人看起來哪裡怪怪的。臉色蠟黃，眼神沒什麼光，像是空殼一樣。
無尾熊看我每天都水壺不離手、跑廁所跑到厭世，還以為我生病了。直到他發現我吃了那堆泰國減肥藥，臉色當場沉了下來。
那天晚上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我藥包一個一個收起來，塞進抽屜最底層。然後坐在床邊，摸摸我的頭說：
「妳不要再吃了啦，我寧願妳胖胖的，也要一個健康的新娘。」
我聽著他這樣說，心裡有點酸酸的，又有點想哭。
原來，我那麼拼命想瘦，並不是他要求的，而是我自己逼自己的。
還好，在他苦口婆心勸說、我自己也嚇出一身冷汗之後，我終於在達到理想體重的那週停了藥。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再用極端的方法逼自己，而是慢慢恢復正常飲食，開始吃得營養、睡得規律，連有氧操也偶爾會打開來跟著動一動——這次不是為了瘦，而是為了不再那麼虛。
氣色也一點一滴回來了。
試婚紗那天，連婚紗店小姐都說：「妳皮膚看起來很好耶，整個人都發亮。」
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等我的無尾熊，他對我笑，眼睛彎彎的。我知道，他看到的不只是外表，是這一路跌跌撞撞努力過後的我。
終於，我可以美美地拍婚紗了。帶著健康、帶著笑容、也帶著一點點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