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草火地・霧中之途】
經過一整晚的整理,我終於在倉庫最角落的木架上拼湊出一個可以勉強躺下的床位。
用破布鋪底,背包當枕,牆角還擺著那枚詭異的綠色葫蘆,它靜靜地閃著柔和的光,像是某種尚未甦醒的存在。
疲憊之中,我靠著牆坐下,閉上眼。
不知不覺中,思緒如被草地擁抱那般沉靜,我就這樣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睜開眼時,已是晨光乍現。
陽光透過倉庫老舊的窗縫灑進來,斑駁成一道道亮紋,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綠色的葫蘆仍在原地,彷彿從未動過。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包進背包,準備前往校園完成報到。
一打開倉庫門,我卻愣住了。
眼前不是熟悉的小徑,而是一片籠罩在乳白濃霧中的世界。
教堂遺址依稀可見輪廓,周圍的樹林彷彿被吞沒,只剩朦朧的枝影。
我走出倉庫,腳步踩在濕潤的落葉上,霧氣像無形的牆,將所有方向感都掩去。
我嘗試繞回昨日的路,卻始終在原地打轉。
霧中的林地寂靜無聲,卻沒有令人驚慌的氣息,反而讓我有種恍若回到故鄉山林的錯覺。
我出生於鄉間,從小習慣在晨霧與濕氣中奔走。這樣的空氣味道、這樣的寧靜氛圍,不只不陌生,甚至有些懷念。
我深吸一口氣,讓草木的清香在肺中擴散,雖然找不到路,卻也未曾感到真正的恐慌。
我彎下腰,撿起一片濕透的落葉。它在指尖捲曲,濕氣滲入皮膚,彷彿這片土地本身正在提醒我:這不是夢,而是另一種被選中的現實。
可霧始終不散,我逐漸意識到這不只是天候使然,而是某種刻意製造出的結界。
無奈之下,我只能循原路折返,往教堂方向尋找出口。
當我踏上石板階梯,走近教堂正門時,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有人站在那裡,背對晨光,身影高大,劍柄斜背。
是他——望新之子。
昨日驅逐我時他那厭惡的眼神,我永遠不會忘。
如今他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那人卻在此時轉身。
「真是準時啊,普通人。」他冷笑著說。
他手中多了一條細鏈,黑中泛著幽藍。
那是月痕,據說望家代代相傳的結界法器。
他在昨夜已悄然將結界展開,將我困於這一片霧林中,只為此刻的獵殺。
「你這種東西,根本不該踏入我們的聖域。」他語氣中充滿厭惡與不屑,「若不是朔言之子的多嘴,我們的儀式也不會被打斷。」
他的聲音裡有種冷冽的執念,像是經歷無數次內部爭執後,對任何變數都產生了排拒與仇視。他不只是討厭我,而是將我視作整個秩序的威脅。
他朝我逼近,劍意未出,殺意已至。
我轉身就逃,霧氣中枝條如蛇,泥濘如沼,我絆了好幾次,但腳步仍不停。
這片霧林似乎也在與我對抗。每當我嘗試轉向,就有一股不明的阻力將我導回原點。
可我逃不出他設下的圈。
「青縷。」他低聲喃念。
一條如絲如繩的綠色藤索自霧中竄出,繞過我腳踝,猛然一勒。
我重心失控摔倒在地,左腳被束縛緊緊勒住,幾乎失去知覺。
他緩緩走近,拔劍未言,眼中卻是毫不遮掩的殺意。
我掙扎著後退,卻無法掙脫青縷的束縛。
正當他舉劍欲落之時——
「住手!」
一道女聲自遠方傳來,如晨鐘乍響,劃破霧中死寂。
望新之子的手停在半空,眉頭一皺。
他望向聲音來源,劍意未消,卻也未再前進。
我趁機向後爬行,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此時無人注意到,背包中那枚綠色葫蘆,靜靜地吐出幾縷淡淡的光粒。
那些微光似霧似塵,在空中漂浮片刻,然後消散於無形。
沒有人看見這一幕,正如沒有人明白,在這濃霧的庇護之下,一場命運的變數,已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