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那之前呢?感覺到自己的靈又能做什麼?」
「這個嘛。」旭烈慎稍顯尷尬的說。「我能夠稍微補充自己的體力。」
「體力?」「是的,當我自己很累的時候。」旭烈慎說。「我會探索心中的靈,然後壯大它、刺激它,這能讓我重新恢復精神。」
「殺小,那豈不是完全沒有累的時候?」柳下貴問。
「不盡然,這招只能偶一為之,沒有辦法一直使用。」
「好喔——」柳下貴仍在思考。
「就像我剛剛講的。」旭烈慎忙著解釋。「神的技藝,我只是略懂,但當你精通後,神就會是數一數二的強大,所以千萬別低估了它。」
「好!……那或許我現在去請教下副將?」
「不,我們現在不是什麼修課時間。」旭烈慎乾笑道。「就別拿這事打擾他了,更何況,你不是還不確定自己到底屬於哪一線嗎?等到確定之後再問吧,現在我先教你最一開始的方法。」
旭烈慎開始一一講述昔日他人曾經教與自己的感靈的訣竅,主要集中在精神力的培養。話到一半,柳下貴忽又問。「上尉,關於其他的色和氣之線,你也能和我說說嗎?」
「這個嘛……色的話可以,但你等我一下。」旭烈慎思索半晌,就到隊伍前端去了。不久,他拉了涉夜隱回來,後者微蹙雙眉,顯有一種高冷疏美的氣質。
「隱姐好。」柳下貴忙不迭的說。
「幹嘛?」涉夜隱雙臂交疊的問。
「柳下他想了解色之線,你要不要和他說說?」旭烈慎說。
「旭烈,你應該知道我和魔法無緣。」
「但是你不是會一些……?」
「叫札木凱來呀,他不是常常炫耀他是膚色精通的專家?」
「我寧願問你,你也知道他說的話都要打八折。」
涉夜隱瞅了他一眼,才轉頭朝柳下貴問。「你想了解什麼?」
「就是……」柳下貴緊張地聳肩。「它的運作原理。」
「好吧,」過了一會涉夜隱說。「但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什麼魔法不魔法,關於色,我只知道最基本的點亮而已。」他隨便舉起一根手指,指頭倏忽之間發亮,像是一顆微小的太陽。
「哇——」柳下貴喊。
「哇什麼哇。」涉夜隱斥道。「拜託,你這輩子就沒看過有人這樣做過嗎?我們的日常,到處都需要色線士的協助,像是挖礦、照明、傳聲、表演……點亮就只是最後端的能力,有人點的光球可以像一顆西瓜一樣大,但我最多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色之線,最基礎的就是生出光球或影子,就像你看到的。」他指上的光源消失不見,他的黑長直髮一瞬間好像反射出了奇怪的顏色。「如果你想練練,那就先在腦海裡想像吧,想像在你身邊的光可以被你操控,想像某一處地方可以被你隨心所欲的點亮或熄滅……好了,你還有什麼要問嗎?」
「可以生出影子?」柳下貴問。
「誒對。」涉夜隱說。「有人先生出光,有人先生出影子,有人兩者皆會,但是造影這能力我不會,你以後再去問問別人吧。」
「好喔。」
「那沒事了喔?」涉夜隱說。「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你們也警惕一點,現在可不是什麼上課時間。」他風馳電掣的講完最後一句,不待他們回答就離開了。
「……還是很有他自己的風格。」旭烈慎望著背影,感到有點抱歉的說。
「可不是。」柳下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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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練了一陣就被迫中斷,有部分原因是道路愈加複雜難行,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聞所未聞的薰香味,怪令人厭惡。積水遍地,泥土路變得蜿蜒而難以預測,通常沒過多久他們就必須暫停前進,重新判斷出正確的路線。雷輝為了尋得安全的道路,幾乎會整天不在隊伍。
他們漸感煩燥、愁悶,不過沒人表現出來。他們改變隊形,採方陣式地排在一起,以免有人走丟。幾日前,當旭烈慎極目瞭望之時,都還能一目了然這片廣袤的荒野,然而,如今樹木增多,枝椏的遮蔽使能見度降低,他們能看見的也就只剩左近的草木和積水,頂多是再加上頭頂那塊蒼白的天空。他們心裡極不踏實,唯一慶幸的是即使行進日益艱辛,他們途中仍未遭到任何來自人或野獸的伏擊。
又過一天,風景變得更加詭異。他們看到了這輩子從沒看過的奇花異草,開始惶惶關注周圍植被下的陰影,那些視線受蒙蔽之處,深怕從中跳出什麼。每踏上一步,就非得吃上地面的水,濁水亂在雜草朽木之間,彷彿滯留在巷弄裡的塵灰。許多人的鞋子業已濕透,但他們也只能催促繼續自己向前,然後趁著休息極力將其曬乾。
無庸置疑,他們已經進入了死地深處的沼澤地。
他們好幾次停下來確認方位,卻都依然得出必須繼續前進、穿越此地的結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賀蘭飛曦鼓舞著說大概最多一、二天的時間便可走出沼澤,眾人聽聞,才不由得加快腳步。
他們繞來繞去,彎過一片水域,又得沿狹窄的泥土路穿過停滯不前的一條死溪,旭烈慎見著河中的腐魚,但也看見黑不隆冬的螃蟹在泥淖旁出沒,後來他們又跋涉過了一片長草。及至終於抵達這片高得看不見遠方的長草的盡頭,一片沼澤又在前頭靜靜等待。灌木叢生、樹幹垂危。
這裡的地面不再是原本的黑土,取而代之的是更噁更黏的黑泥。外觀上看起來或許更像黑沙,旭烈慎想,他拾取一撮,土壤顆粒黏附在他手上的同時,卻又細細碎碎地流瀉。
他也同時注意到了身邊樹木的古怪。他將手貼至其中一棵,用手一抹,發現掌內黏答答的噁心。某種純黑的汙泥覆蓋住了整棵樹木,一路蔓延至最上端的枝葉,以及最下端的根部,黏黏澀澀地掐住樹幹。他湊近一聞,腐爛的氣味撲鼻而來,他不禁掩面遠離。其他草木也基本是同一副德性,塊狀的汙泥到處都是,彷彿是有成噸的汙穢從高空潑灑下來。這些汙泥甚至還可能具有腐蝕性,許多樹木都大片大片的掛有爛皮,外加那些彷彿受過灼燒的痕跡,一種不祥之感在他心中竄了起來,他忙將手裡的汙泥甩掉抹去。不過,奇蹟的是,這裡的植物似乎未曾因為這個惡劣的環境而枯死,相反的,它們竟然成功與其共生。
「唉呦,這是什麼?」一人叫喊,是郁鞠敏蘭的聲音。
旭烈慎向前查看。
只見郁鞠敏蘭指著路旁的一叢植物說。「它吃了個蒼蠅。」
「吃蒼蠅?」旭烈慎糊塗的只能重複人家的前一句話。他定睛一看,那兒是一叢長相怪異的植物。
它從中心條條向外長出,低矮的軀體原是不易引人注意,但是外表可就令人過目不忘:有著像夾子般的構造,夾上邊緣長著細細的長硬刺毛,彷彿帶有尖利牙齒的血盆大口。旭烈慎蹲下身來查看,發現其中一隻夾子已經閉合,裡面一隻黑色蒼蠅正徒勞地掙扎。
「呃……」旭烈慎眉頭蹙攏。「我從沒看過這種東西。」
「對吧?」郁鞠敏蘭說。
「我也沒有,好奇怪的形狀。」星瞳也留神說,鳶尾在他身下幽幽鳴著。
「喔這個我知道。」呼延克捷經過時說。「明霖縱谷的沼澤還滿多的,這叫捕蠅草,它們會吃昆蟲。」
「它是要怎麼吃?」郁鞠敏蘭問。
「這個嘛。」呼延克捷說。「反正它嘴巴會開著,然後就會有隻笨昆蟲想往裡面鑽,然後啪,它的牙齒就會緊緊蓋上,昆蟲飛不出來就會被它慢慢的消化。」
「它怎麼會知道要蓋上呢?」星瞳好奇的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呼延克捷說。「它有它的一套機制。」
說完,他就走了。
郁鞠敏蘭實驗性地伸出手指,速點了一下那隻捕蠅草的夾子(葉片)裡面,卻毫無反應。他們覺得沒啥樂趣,就也陸續離開。
回歸正途,旭烈慎依舊位居隊伍最後,他的布鞋踏上新一層的黑泥時,總會發出喀機喀機的聲音,他不禁思忖鞋子說不定要壞了。不一會他們撞上了一大片長黑沼澤。石頭、水面、野草一概都是烏漆麻黑,若非賀蘭飛曦有所警覺,外加他的蹄本就黯於踩踏,一行人恐怕早已誤入其中。如何繞道反倒成了新的問題,沼澤的寬度既連飛曦都無法橫越,就更不用說其他小人了。雷輝倒是爬至一棵樹梢,逕自飛了過去,然而餘者們可不具備那雙翅膀,於是他們左右四散,開始尋找四周是否有別條路可以通行。
旭烈慎牽著鳶尾,和克捷,以及下了鹿的星瞳三人一道前行。他們沿著灌木探索,一路留意腳下,希冀尋得正確的道路。
「這裡就像是大戰後的廢土。」呼延克捷沙啞的說。
「那不就代表我們走對方向了。」旭烈慎說。
星瞳冒出一小段緊張的笑聲。
「對吧?」旭烈慎開玩笑的說。「我們本來就要穿越死地,至少這裡看上去還挺像的。」
「對,你說的沒錯。」星瞳笑回。
「唉。」呼延克捷說。「只希望不要有怪事發生。」
「你覺得會有什麼?」旭烈慎問,他抬眼瞭望,這裡生物極少,但還是可以瞧見像是鳥、蟲或是螃蟹之類的生物,他樂觀的想,應該就只是些古老的傳言而已,這裡雖然有點髒,但看上去也都還是正常的生態系不是嗎?
「阿災。」呼延克捷說。
「那個,星瞳,你能跟我們來真的很好。」旭烈慎斟酌語氣,他不希望對方誤會。「但如果你想在原地等我們,我覺得也可以,畢竟和我們的體力比還是有差。」
「喔——」星瞳怔了一下。「沒關係,大家都在找路,我也不能就這樣閒著。」
「當然好。」旭烈慎說。「那走吧!」
過一會他又問。「我們還有多少天會到受咒之谷?」他們現在已經不太忌諱這名字了。
「如果我們沒被這裡耽誤。」呼延克捷說。「最多三天吧。」
「那應該還好……」旭烈慎擔憂著日漸稀少的糧食。
「受咒之谷會是什麼樣的地方?」星瞳問。
「沒人知道,只是,」旭烈慎頓了頓。「你平常聽故事嗎?」
「有,但比較少……」
「那裡是追風龍受到詛咒後,最後被發現的地方。」
「之後就不知所蹤。」呼延克捷說。「或許是被那些絮族人分屍了也說不定。」
「追風龍,不就是驍絮戰爭時的英雄?」星瞳問。
「是呀,雖然英雄通常都沒有什麼好結局。」呼延克捷諷刺的說。
「誒誒!」旭烈慎似乎發現了什麼的問。「你們看看這條行不行?」
沼澤中間排有一叢叢的灌木,或許可以從中通過。
「嘖!還是太危險了。」呼延克捷說。「如果走到一半沉了下去,那還得了!」
「也對。」旭烈慎想了想,遺憾的說。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結果竟是一道斜坡恭候大駕,路徑崎嶇,他們試著爬上,卻也很快地意識到這種嘗試不過是曠日廢時,而無功而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