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視角
「你知道什麼是婚內單身嗎?」諮商師笑了笑,語氣輕柔,像在說一件不那麼重要的小事。
「婚內……單身?」我皺起眉頭,困惑地看著她。
「嗯。」她點點頭,語氣依舊溫和,「如果你們還無法離婚,只能維持這種名存實亡的婚姻,也許可以考慮這個選項。」
她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各自找伴,各自開心,雖然結婚,宛若單身。」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彷彿看穿了什麼,拍拍筆記本,起身收拾桌上的文件,然後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站起來,沉默地走出諮商室。
她忽然靠近,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我也是。」
「你也是?」我輕聲反問
她微笑點頭,然後說:「與其在交友軟體上滑來滑去,不如去健身中心。那裡的教練身材都很棒。退一步講,就算找不到人,賺個健康也值得。」
我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打開門,陽光從窗簾縫隙斜斜灑進來,高跟鞋一拖就直奔房間,在床頭櫃裡翻出那包老公買的事後避孕藥,兩顆藥片,我連看都不看,配著開水,匆忙吞下。
「玩的太過火了吧……」我低聲說,手指不自覺伸進裙擺,按上還沒乾透的絲襪褲襠。那裡黏膩一片,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點溫度。身體還記得昨晚那個年輕男人的節奏、力道,還有他退房前那一發,幾乎是用盡全力深深射進來的滾燙精液,現在還像沒流乾一樣,緩慢地往外滲。
我將手指抽出,輕輕放進嘴裡含住,吮了一口。味道陌生,卻讓我心跳加快。這不是慾望,而是…一種警醒。彷彿提醒著我,自己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門鎖轉動聲突然響起,我立刻起身撫平裙子。是他,我的老公,或者更像是,一個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室友。
他看到我,明顯一愣:「你不是出差嗎?怎麼沒去公司?」
我壓下慌張,語氣卻冷得像冰:「怎麼?很驚訝?打擾到你什麼了嗎?……算了。」昨夜的畫面猶如幻燈片般閃過,我心裡升起一股說不清的羞愧。壓抑住後,我繼續說:「身體有點不舒服,早點回來休息。你呢?」
他沒回答我,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向廚房倒水。「妳有空看看妳的通訊軟體。隔壁太太標記我們,她女兒大學教授要她先自修程式設計,可是玉米實在看不懂,想找我幫忙。」
我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有訊息。
「然後呢?」我在沙發上坐下。可能是錯覺,當我坐下時,小腹微微抽搐了一下,那股濃黏的液體像是隨著壓力被慢慢擠出,沿著大腿內側滑落。我迅速夾緊雙腿,咬住下唇。
「然後我就答應了,她們…」話未說完,門鈴響起。他去開門,一位穿T恤、短裙、白襪的年輕女孩站在門口,眼神怯生生,低聲道:「妳、妳好,我是玉米……」
「妳好。」我朝她點頭,勉強擠出微笑,「可以麻煩妳三十分鐘後再來嗎?我剛回來,想先洗個澡。」
「好、好的,不好意思,我一小時後再來。」她連連點頭,像被嚇到一樣迅速離開。
老公回頭看我,眼神裡有責備,但我沒打算理會。我只是淡淡說:「我要去洗澡了,洗完會補個眠。你們要用客廳還是次臥都行,聲音小點就好。」
我走進主臥,從衣櫃裡拿出換洗的衣物和兩條內褲。浴室的洗衣籃是空的,他大概昨晚才剛洗過衣服。我的那條內褲……昨晚沒帶回來。留在教練那裡了。
內褲這種東西,在日常生活裡其實沒有什麼分量,沒人會特別留意穿了哪一件,也不會在意洗衣籃裡多一條或少一條。但有時候,正是這種「理所當然」的忽略,才最容易洩漏什麼,比如一條不見了的內褲,該在的時候沒出現,就會變得很刺眼。
我脫下衣服,絲襪用小指挑破一道口子,假裝是穿壞的,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拿起一條乾淨的內褲,仔細擦拭下體,把那些留下來的痕跡清除乾淨,再將那條內褲放進洗衣籃。
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洗完澡後,我躺回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等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
我穿上一件薄外套,推門走出房間。玉米已經不見了,八成是回家去了。客廳裡,我老公穿著便服,仰躺在沙發上睡著,眉頭緊鎖。
我走過去,靜靜坐在他身旁,看著他那張倦怠的臉,心裡一陣酸澀。我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自語:
「連做夢都放不下煩惱……辛苦你了。」
然後我轉過身,坐到沙發的另一頭,雙手掩住臉,低下頭。
淚水無聲地滑落,順著指縫一滴一滴落下。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們交往三年後結婚,說好了婚後一年開始備孕。
但也許是從小的成長環境留下的影響,我對於養育下一代,其實一直有一道過不去的陰影。我相信我老公會是一個好爸爸,但我始終不相信自己能成為一個好媽媽。
所以對於「備孕」這件事,我總是能躲就躲。直到有一天,我因為公司政策被調去了新的單位。
說穿了,其實是我害怕,害怕每天在辦公室裡見到他。因為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我們這個月又沒有「做功課」,然後我就會害怕,看見他眼中那若有似無的失望。
所以我想說,換個單位,說不定能減輕心理的壓力與害怕。
可沒想到,我對新單位的適應能力這麼差。
每天帶著滿腹委屈下班後,唯一能聽我抱怨的人,也只有我老公。我原以為,他會像過去那樣安慰我、理解我。但就在我最需要他支持的那天,他卻冷冷地說了一句:「我不懂。」
我愣住了。
那句話像是一桶冰水從頭澆下,我渾身發冷。他卻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說:「妳希望我懂什麼?我也給過妳建議,但做不做是妳的選擇,不是我的責任。」
我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我一直以為,婚姻是兩個人並肩而行,就算方向不同,至少會願意停下來聽聽對方怎麼想。但他那些話,聽起來卻像是在說:這是妳自己的問題,妳得自己去解決。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到我小時候的畫面。媽媽總是對著我抱怨爸爸:她想出門散步,想下廚、想整理家務,但我爸總是說他累了,轉身就躲進二樓書房,打開新聞,研究股票。
難道我也嫁了一個,一樣的男人?
我想,是的,我嫁的,就是那樣一個人。
那天,我們沒有吵架。但就是從那時候起,我知道,我們之間多了一道牆。
我們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依舊睡在同一張床上,看起來像一對正常夫妻,朋友、同事都以為我們感情穩定。但我心裡很清楚,那些只是維持表面的演出。
我們就像是合租的室友,生活中該說的話還是說,該做的事還是做,除了真正重要的話題;除了親密,除了性。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淡,近幾年,我們甚至連話都懶得說。
不吵、不鬧,也不關心。
那天外面下著大雨,他又躲在次臥打電動,我站在門外,敲了幾下門,沒等他回應就走了進去,把便條紙放在他桌上。
「下週三晚上六點,來這間諮商診所,我們一起諮商。」我語氣冷冷的,不帶感情。
他連頭都沒抬,語氣和我一樣冷:「為什麼?」
我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像在對一個已經漸行漸遠的陌生人說話:「就算要離婚,也是要先試試看。」
說完,我就轉身離開了房間,門沒關緊,紙條還躺在他桌上。
那是我第一次對他說出「離婚」這兩個字。雖然這個念頭在我心裡盤旋了很久,但真正說出口時,心還是微微抖了一下。
婚姻諮商的過程很漫長,也很艱難。最難的,不是談感情,不是調整,而是卸下面對外人的假面。
我們早就習慣在人前扮演幸福夫妻,久了,竟然忘了,什麼是真實的我們。
諮商師說,我們現在的狀態,比夫妻還疏遠。
「你們就像兩個路人。」她說。
然後她補了一句:「我的任務,是讓你們從路人,變成室友。至於能不能再成為伴侶,或是選擇分開,那就看你們自己了。」
第三次共同諮商結束時,她翻著寫滿字的筆記本,說:「夫妻,是伴侶。」
她寫下兩個字:「伴」、「侶」。
「『伴』是陪伴的伴;『侶』,我把它看作是『人字旁』加上『兩個口』,意思是想繼續做伴侶,就一定要開口,溝通。」
她看著我們,語氣柔和卻犀利:「但你們,好像早就不說話了。」
我和他對望了一眼,都沒說話。
「那好,」她闔上本子,話語轉得乾脆,「你們知道什麼是『平靜日』嗎?」
我們一起搖頭。
「很簡單,就是那天你們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回來以後不許打聽對方的行蹤與情緒,除非對方主動說。」
她建議我們一週兩次,也可以安排小旅行,「目的是給彼此一個喘息的空間。」
諮商結束後,我和他站在電梯兩邊,一句話也沒說。
等電梯抵達一樓,我們照舊戴上熟悉的面具,牽起手,走向捷運站,像從前一樣恩愛。
走到路口時,他淡淡地說:「我選星期二、星期四當平靜日。」
我也平靜地回:「那我就是星期一和星期四。」
「到時候看情況吧。」
「好。」
我們牽著手,走進人群裡,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