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人都患上了一種病。 他們將這種病稱作「蜘蛛病」。 隨著時間過去,蜘蛛病會讓他們的身體,逐漸碎裂出大小不一的傷痕。 就像是一張人體蜘蛛網一樣。 人們無法治癒,亦無法逃避這樣的悲慘命運。 她也不例外。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她身上的裂痕,從一開始,就是一般人的兩倍以上。 並不是她不會痛,而是她相當熟悉這種程度的痛苦,這也讓她一直能展現出平靜的樣子。 所以當她坐在奇幻果湖旁,觀察這些人的時候,她始終無法理解他們。 先說說奇幻果湖吧。 奇幻果湖本來是一座正常的湖,但是它的旁邊長了一棵奇幻魔樹。 它所結下的果實,具有某種隱藏裂痕、麻痺感官的效果。 這些奇幻果有個獨特的特性:它們會像是砂糖一樣,掉進湖裡融化。 最後,奇幻果讓湖水變成了一座具有特殊效用的奇幻果湖。 她討厭奇幻果湖。 它的味道很可怕,所以她從沒打算喝它。 老實說,或許味道只佔了三成,剩下的七成是情感上的厭惡。 事情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 她一如往常地坐在湖邊——儘管她討厭這些氣味,但她還是習慣坐在這裡。 她看見有個老人,他身體的碎裂程度,跟她很接近,但他的行為卻十分激進。 他取了一個大盆,狂飲果湖的奇幻果水。 她看著他喝下了三大盆,最後死了,屍體掉進了湖裡。 她有試著提醒人們,有人的屍體掉進去了,這些湖水,可能會讓人生病。 但是人們根本不理會她。 甚至還有人這樣跟她說:「妳不喝它們,所以妳無法理解奇幻果湖的好!」 很快的,人們因為持續喝這些被屍體污染的果湖水,又得到了其他嚴重的疾病。 這些病痛又加劇了蜘蛛病。 他們成日因疼痛而哭泣。 這股強烈的悲傷,反倒加深了他們對果湖的依賴。人們喝下更多的果湖水,只因為它能立刻麻痺這些痛苦。 她不明白的是:果湖水是危險的東西,它對人們沒有任何助益,甚至會造成破壞,為什麼人們要拼命地喝下它? 她試圖找到答案,但她無法從這些悲痛的重病者身上,看見她要的答案。 所以她轉而觀察另一群人——他們不是因為悲傷而喝,而是因為能感覺到快樂跟平靜而喝。 她也對他們感到同等的困惑。 她一樣將果湖中有屍體的事情,轉告給這群人。 但他們告訴她:「我不在乎,果湖讓我覺得很快樂,這樣就夠了。」 「而且,我們身患蜘蛛病,早晚都要死,珍惜當下!」
說完以後,他們又盡興地痛飲了一番。 然而,在一場無節制的享受後,很快地,他們感到強烈的空虛。 有一些人開始不安的咬著指甲,四處找人說笑話,轉移注意力。 也有一些人痛哭出聲。 她看著他們的這份歡快,急劇地到來,也急劇地失去。 果湖並沒有為他們帶來他們想要的快樂與平靜。 「這還是一種沒有建立的破壞。」 「無論飲用的理由是悲傷還是快樂,他們飲用果湖,最終都會得到一樣的毀壞。」 似乎沒有人可以給她一個答案——直到她看見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身上的裂痕跟她一樣多。 一開始,她覺得他跟那兩群人是一樣的,都是基於悲傷與快樂,飲用果湖的湖水。 所以她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這個狀況維持了一個禮拜,他也注意到了她。 「妳似乎很喜歡坐在這裡?」 他主動向她搭話。 「⋯⋯。」 她沒有立刻回應他,只是靜靜地觀察這個男人。 因為他給她的感覺相當奇怪——他沒有太多的情緒,他表現的很平靜,甚至跟她一樣平靜。 既沒有強烈的悲傷,也沒有想要放大自身喜悅的意圖。 「那他為什麼喝⋯⋯?」 她相當困惑,她決定開口詢問。 「能請問您為什麼要喝果湖的水嗎?」 「裡面有屍體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吧?這很危險。」 男人勾起了一抹微笑。 「因為我在『感受』它們。」 她很震驚。 這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感受』⋯⋯?」 男人點了點頭。 她發覺他為什麼特別了。 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將自身情緒,跟果湖水綁在一起的人。 他跟那些人不一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麼⋯⋯您有從中建立什麼嗎?」 「我是說⋯⋯其他人似乎都因為果湖,破壞了他們自己的身體,但又沒有收穫到深刻的東西。」 「『感官經驗』。」 男人回答的很簡短,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是為了豐富自己的感官經驗而喝。 這是一種有意識的破壞。 「但還是別喝比較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也喝夠了。」 男人笑了一下。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出於她自己的價值觀,不去喝果湖的水。 她的理由,或許跟他不同,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跟他是一樣的。 因為他沒有在她眼中看見劇烈的情緒,而是跟他一樣的寧靜。 他們都希望在蜘蛛病的摧殘下,依舊保持美麗而殘酷的清醒。 因為這份清醒的痛楚,才是蜘蛛病最大的心靈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