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林亦然翻開了素描本的第一頁。
鉛筆在紙上落下時，他愣了好一會。
他以為自己會畫某個場景，或者某張專業構圖，但最後，畫筆卻順著心裡最先浮起的畫面：兩個人，並肩坐在沙發上。左邊的人，微微低著頭，睫毛在臉上投下一點陰影；右邊的人，手臂搭在他椅背後，像是把整個人圈住。
明明只是想先畫個草稿，卻畫出了很多細節：林亦然記得喬安行戴的那只細銀戒，也記得那天兩人都沒說話，卻不約而同側頭看向彼此的瞬間。
畫完的時候，天色剛暗下來。
他盯著畫看了幾分鐘，指尖在紙邊輕輕摩挲，心跳有點亂。
他甚至想過，或許自己根本不會把這張畫給對方，只是畫完，就當做某種私人證明。
可當喬安行走進房門，摘下腕上的手錶，看見他懷裡那本素描本，露出疑惑表情時，林亦然還是有點倉皇地把畫翻到後面。
「什麼？」喬安行看著他，慢慢走近。
「……沒什麼。」林亦然語氣裝得平淡，卻不自覺繃著背。
喬安行一挑眉，忽然伸手抽走素描本。
林亦然「啊」了一聲，下意識去搶，指尖碰到對方掌心，熱得像被電到。
「不給看？」喬安行一面問，一面低頭翻頁。
林亦然別過臉，耳根發燙。
等那張畫裸裸地露出時，空氣忽然安靜了。
那片刻，林亦然想逃。
可下一秒，喬安行把畫本闔上，輕輕抱住他。
「是我們吧？」他聲音很低，像怕吵到什麼。
林亦然沒回答，只覺得喉嚨一緊。
「你畫我們。」喬安行又說，語氣柔得幾乎不像平時那副隨興模樣。
林亦然別開臉，聲音有點啞：「……你不要說出來。」
「為什麼？」
「很丟臉。」
喬安行笑了，額頭貼上他太燙的耳尖，輕輕蹭了一下：「對你來說，畫下來就是在承認，對不對？」
林亦然抿著嘴，點也不是，不點也不是，半晌才小聲：「……算吧。」
那一聲「算吧」，像是最後一塊防線鬆動。
喬安行沒再調侃，只鬆開抱著他的手，把素描本翻到那頁，細細看了一遍。
「這張畫給我好不好？」他語氣低沉，眼神很認真。
林亦然盯著他的睫毛，心跳飛快。
「你要幹嘛？」
「留著啊。」喬安行看著他，眼底有一種說不清的溫柔，「要是你哪天又想退後，我就拿這張提醒你：你自己畫的，我們站在一起。」
林亦然心口一震，想罵他太煩，但開口只剩一個無奈的笑。
他點了點頭。
「好。」
喬安行把畫本收好，像收到什麼極珍貴的東西一樣，動作輕緩。
然後他抬起手，食指輕輕刮過林的下頷，慢慢低頭吻住了他。
那個吻很輕，卻把所有要說的話都封進呼吸裡。
那晚，素描本被放進了喬安行的書桌抽屜。
兩人沒再提，但他們都明白，那一頁，已經是彼此的名字。
之後，林亦然坐在床沿，盯著對面牆看了很久。
喬安行回到自己房間的浴室沖澡，水聲隔著門傳出來，像是一種輕微的催促。
他抬起手，摸了摸臉頰，發現自己還在發燙。
房門沒鎖，喬安行洗完就推門進來，下半身只圍著一條淺灰色浴巾，水珠沿著鎖骨滑下去，順著胸口和腹肌的線條一路往下，消失在布料邊緣。
林亦然移開目光，耳朵一陣麻。
「看夠了嗎？」喬安行走近，低頭湊到他眼前，嘴角揚著一點壞心眼的笑。
「……誰看了。」林亦然啞聲反駁，嗓子發緊。
「你。」
喬安行單手撐在他肩上，另一隻手抹去臉頰的水氣，指腹帶著溫度，慢慢沿著下巴劃過。
「喬安行……」
林亦然試圖退後，可腰被一隻大掌扣住，後背抵上床頭，退無可退。
「我沒辦法……」他話到一半，聲音就被對方堵在唇縫裡。
那個吻不再溫吞，帶著幾分隱忍了太久的急切。
唇舌交纏，呼吸交錯，彼此幾乎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
林亦然抬手去推他的肩，掌心才碰到，力道就失了，最後只能攀上對方的後頸，回抱。
喬安行退開一點，額頭貼著他，眼底亮得近乎炙熱：「如果你還不想……」
「想。」林亦然嗓音沙啞，像是被燒得發顫，「我只是……」
他沒說完，喉頭上下滾動，視線閃了閃，終於抬手去碰那條浴巾邊緣。
喬安行先愣了一瞬，才低笑一聲，手掌沿著他大腿內側緩慢摸上去。
指尖劃過褲頭，林亦然呼吸猛地一顫，下意識想收腿，卻被對方壓住膝蓋，撐開。
「……慢點。」他低聲說，聲音幾乎失了調。
「嗯，慢慢來。」
喬安行俯身吻他的鎖骨，輕輕咬了一下，留下細細一圈紅痕。
林亦然頭往後仰，唇縫逸出一聲抑制不住的喘息，指尖緊緊抓著床單。
浴巾終於被扯下來，落在地上。
林亦然垂眼看了一眼，又連忙閉上，耳朵徹底紅透。
喬安行抬手托住他後腦，另一隻手沿著腰線撫下去，隔著布料的熱度像火燒。
林亦然喉嚨輕顫，視線又想躲，卻被輕輕捏住下巴，迫他看過來。
「看著我。」喬安行低聲。
林亦然咬著唇，終於緩緩睜眼，對視的那一刻，胸口滿是難以言說的酸軟與踏實。
「我……」他啞著嗓音，像是告白也像是承認，「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喬安行眼底情緒洶湧，卻沒急著回話，只再度俯身吻住他。
這個吻比先前更深，更用力，像是要把所有話語都封進舌尖。
衣料被一點一點退下去，掌心貼上赤裸的腰背，呼吸交纏，胸口貼著胸口。
林亦然被吻到幾乎窒息，手顫抖著攀住對方脊骨，指尖收緊。
「……喬……」
他第一次這麼清楚喊出對方的名字，帶著幾乎快被愛撕碎的顫音。
喬安行含住他耳垂，低啞地說：「再喊一次。」
「喬安行……」
聲音斷斷續續，混著含糊的喘息，近乎求饒。
那聲音像是把兩人之間所有隔閡都揉碎。
之後的動作不再刻意壓抑。
熱度一層層淹上來，從指尖到唇縫，每一寸碰觸都帶著要把彼此刻進骨血的決心。
林亦然顫著腿，被壓在床頭，喘息著承接每一下深入。
他沒再退縮，甚至抬手摟住對方，主動去吻他，吻得毫無章法。
「……喜歡你。」他在混亂的親吻裡含糊說。
喬安行回吻，低啞地應：「我知道。」
夜色在窗外一點一點濃起。
呼吸斷續，心跳紊亂。
他終於不再想躲了。
哪怕全世界都要看見，他也願意把這人放進生命最明亮的地方。
◇
早上五點多，天空還是微藍的顏色。
窗簾沒完全拉嚴，黎明的光線慢慢滲進房裡。
林亦然是被暖意和一點酸痛感弄醒的。
他先是動了下腰，呼吸有點亂，接著才意識到喬安行還緊緊地摟著他，整條手臂搭在他胸口，掌心貼著心跳。
兩人幾乎是赤裸著擁著，體溫交融。
他有一瞬間想縮開，但剛一動，喬安行就悶聲在他頸側輕哼，聲音帶著半夢半醒的低啞。
「……別動。」
林亦然呼吸一頓，側過頭去看他。
喬安行的睫毛貼在臉頰上，濃密得有些過分，睡得不算深，卻帶著一種在他懷裡才肯鬆懈的安心。
林亦然看了好一會，才小心把手搭上對方手背，輕輕回扣住。
昨晚所有的親吻、告白、喘息，還清晰得像在耳邊。
他喉頭輕輕滾動，心口有種想笑又想發顫的麻。
「……你等我。」他輕聲說，像是要在對方耳邊確認，「我就真的來了。」
喬安行沒睜眼，卻拉他更近，鼻息噴在他鎖骨上，含糊地低低一笑。
林亦然閉上眼，覺得這樣也好。
他終於不用再裝作什麼都不在意。
過了很久，鬧鐘輕輕響起。
喬安行才緩緩睜開眼，先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懶洋洋伸手捏了捏他後頸。
「早安。」
林亦然避開那一下，聲音低啞：「早。」
「要先去洗澡嗎？還是再……」
「不行。」林亦然抿著唇，伸手把他推開一點，耳尖紅得徹底，「你先去洗。」
喬安行忍不住笑了，吻了吻他額頭，才翻身下床，慢條斯理套上運動褲走去浴室。
門關上後，林亦然才慢慢吐了口氣。
他看著凌亂的床單，胸口還在發燙，隨手抓過枕頭抱在懷裡，埋著臉發了好一會愣。
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如果全世界都知道又怎樣？
可很快，理智就又浮了上來。
外界不會全是善意。
他的家人、合作夥伴、那個自己努力了這麼久才小有名氣的圈子——不會都接納這件事。
可他至少明白：不說，對喬安行更殘忍。
那天中午，喬安行開車送他去和一個出版社編輯碰面。
下車前，喬安行順手從後座拿了一個保溫瓶遞過來：「喝點熱的，別老不吃早餐。」
林亦然接過，看他一眼，聲音壓得很低：「我今天……可能會有記者。」
「嗯？」
「出版社新書宣傳，他們有合作媒體，可能會拍一些幕後。」林亦然指尖摩挲著杯蓋，低頭，「……如果有人問起私人問題，你不用顧慮我怎麼想。」
喬安行沉默了兩秒，才輕輕「嗯」了一聲，語氣柔軟：「不用勉強。」
「……我沒勉強。」
他吸了口氣，下車，合上車門那刻，心口沉甸甸的。
他知道，這是要開始面對的時候了。
下午兩點，宣傳攝影如期進行。
攝影師先拍工作場景，接著簡單採訪。
一切都很平順，直到一個媒體的助理，趁換景的空檔湊過來，半開玩笑地問：「林老師，最近是不是住在喬老師那邊？網上有看到你們一起出入。」
林亦然手上動作一頓。
那人看他表情，頓時意識自己越界，連忙擺手：「不好意思，不是要打擾，就是大家好奇……」
「沒有事。」林亦然抬眼，盯著對方，聲音淡淡的，卻不再像以前那麼逃避，「嗯，是一起住。」
助理愣了愣。
林亦然垂下視線，聲音很平靜：「就這樣。」
說完，他轉身走回攝影區。
指尖還在顫。
但他知道，他終於開始學會，怎麼去面對這些問題。
不再否認。
不再退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