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老師走了。
突然映入眼簾的訊息讓我一征,配上關鍵評論網的標題,臉頰一熱,「啊……」,然後再發不出一語。屬於我們這個世代的共同回憶正慢慢流逝,但平常並不會特別想起,那些隱沒在成長過程或內心深處的溫度,讓我們逐漸變得成熟世故,回頭想起,許多的懂事竟是來自書本裡、那些再家常不過的書寫。
我特別喜歡兒童文學,或是寄予濃厚思鄉情懷的文字,曾有人細數世界經典問讀過哪幾部?慚愧的是我對那些涉獵極少,年少積極習知的渴求,都醉在兩岸三地這些寫給青少年或老後的故事裡了。林良和林海音是我文學生命裡最重要的兩位導師,也許是對筆下的「家」感到深刻,我生長在祖孫三代同堂的三合院大家庭,而後變為單親,一直在練習適應。記得國小寫的第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我端著作文簿回去問:「這個要怎麼寫呢?我要讓老師知道什麼?」,媽媽很少看我作業的,那是第一次為作業提供意見:「妳就說父母分開了,我們沒有和爸爸住一起。」,那篇作文大約寫了五百字,也可能更少,記得老師的評語是:「妳很堅強。」堅強是什麼?我當時沒有理解,但懵懵懂懂知道了,寫文章原來是生活紀實,把身邊發生的人事物如實寫下,讓回憶不再只是回憶。
長大過程我都這樣寫著自己的生活、身邊人的故事,寫姊妹淘的夢想、寫班遊去墾丁旅行、仿陋室銘寫我的書房、寫我弟,高中老師是校刊編輯,常常偷渡了文章去,出刊時也樂得賺領稿費,一邊翻閱著校刊,沾沾自喜。我常在週記裡寫讀書心得、寫喜歡的作家,偶爾抱怨一些生活瑣碎,卻因此得到更多養分,來自班導師小路回覆的長文。有次上國文課忘記帶課本,小路將自己的課本借我,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筆記,對一向並不用功的我來說驚嘆不已,小路老師很會用課文說故事,課本上的筆記讓我明白,要能把課說得精采,需要更深入地瞭解更多書籍、典故和歷史。
童稚的青少時光往復不再,這些年書寫的頻率也逐漸萎靡,並不是生活不值得寫了,而是成年後的情感日漸變得壓抑,那些社會化過程所帶來的憤怒、悲傷、激動與欣喜反覆囫圇吞棗,有些還來不及咀嚼,便得草草吞服,機械化般被消磨掉年少的熱情,忘了「寫」原來應該仍是單純美好的一件事。這篇專訪裡的結語寫道:「只要不忘愛與寬容,人人都可以散發充滿生命能量的光芒,成為溫暖彼此的小太陽。」。
自己也曾經被形容為小太陽,此刻,我還有能量繼續發光嗎?
────2019/12/23,寫於蘭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