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城區的晨光

第二章：下城區的晨光 晨霧如渾濁的棉絮般漂浮在街道上空，柴油尾氣與昨夜雨水的氣味在空氣中交織。 阿利葉推著自行車穿過狹窄的巷道，車輪碾過積水坑時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 貝尓市的下城區在清晨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生機——街角早餐攤飄出油炸面團的香氣，流浪漢蜷縮在紙板搭建的臨時居所里，幾個早起的妓女正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這座城市有兩張面孔：上城區的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而下城區則像一塊發黴的面包，表面布滿黑色的黴斑。 阿利葉所在的下城區被當地人戲稱為“老鼠窩”，但與真正的貧民窟相比，這里卻出奇地整潔。街道上沒有隨處可見的垃圾，墻壁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塗鴉，只有統一的暗紅色標志——被荊棘纏繞的倒十字，索斯幫的標記。 轉過街角，阿利葉看到了熟悉的場景：兩名身穿筆挺黑西裝的索斯幫成員正從一輛黑色皮卡上卸下一袋袋食物。 他們的手背上紋著那個標志性的倒十字紋身，動作利落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皮卡旁，二十幾個流浪漢排著整齊的隊伍，每個人領到食物後都會微微鞠躬致謝。 “願您有美好的一天，先生。”一個缺了門牙的老頭接過面包時說道。索斯幫不是普通的黑幫。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公立學校的操場鋪著新塑膠跑道，老太太過馬路時會有穿黑夾克的年輕人主動攙扶，甚至連街角的流浪貓都胖得不像話。但這份“仁慈”背後是鐵血的規則——阿利葉的目光掃過路邊停著的三輛黑色轎車，防窺膜後面隱約可見持槍的人影。 那是索斯幫的“執法者”，專門處理不守規矩的人。四個月前，一個外地幫派試圖在下城區販賣毒品。 第二天清晨，人們發現他們的首領被吊在中央廣場的路燈上，舌頭被割掉，十指關節全部粉碎，胸口用匕首刻著“規矩”二字。 警察來了又走，案件以“幫派內訌”草草結案。索斯幫的規矩很簡單：1. 不準傷害兒童2. 不準向婦女販售毒品3. 不準強迫賣淫違反者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利葉推著自行車繼續前行，最終停在一家名為“朱莉的小屋”的餐廳前。 門上掛著“休息中”的木牌，但他直接推門而入。鈴鐺清脆的響聲驚動了後廚的人。 迪恩！你這懶蟲快起床！” 朱莉阿姨的聲音先從廚房傳來，接著她才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 這位四十出頭的女人有著不符合年齡的美麗，眼角細紋反而增添了幾分溫柔。看到阿利葉，她臉上的嚴厲瞬間融化，快步走來，習慣性地先伸手想揉阿利葉的頭發（被他下意識躲開了點），然後才把用油紙包好的三明治塞進他手里。 “先吃點東西，艾琳都跟我說了，這幾天有什麽需要就來找阿姨。樓上那個臭小子，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謝謝您，朱莉阿姨。”阿利葉接過三明治，培根的香氣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餓。 朱莉轉身朝樓上喊道：“迪恩！快下來，阿利葉來了！”“他才不會這麽早起床呢。”阿利葉咬了口三明治笑著說。 話音剛落，樓上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我醒了！”一個金發少年揉著屁股出現在樓梯口，顯然是從床上直接滾下來的。朱莉立刻上前揪住兒子的耳朵：“小混蛋！上周的數學測驗又不及格！要不是阿利葉幫你補習……”“媽！疼疼疼！”迪恩誇張地哀嚎著，朝阿利葉擠了擠眼睛。 看著這對母子互動，阿利葉不禁微笑。 迪恩·霍爾特，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半年前那場冒險的共犯。金髮少年比阿利葉高出半個頭，皮膚因為長期不曬太陽而顯得蒼白，但臉上永遠掛著囂張的笑容，沒見過他的人絕對想像不到這纖瘦的身軀下隱藏著強大的力量。“從‘鐵窗度假村’出來的感覺如何？”推著自行車離開餐廳時，阿利葉打趣道。迪恩誇張地伸了個懶腰：“比少管所的硬板床強多了！老柯洛那個混蛋……”提到這個名字，兩人都沈默了片刻。 半年前，他們為了賺學費去碼頭給老柯洛打工，結果被克扣了大部分工資。兩個少年一氣之下決定去偷老柯洛的倉庫——那里面堆滿了走私香煙和酒。前幾次都很順利，直到最後一次被倉庫看守當場抓住。要不是阿利葉機警地提前用公用電話報了警，他們可能已經被沈入海灣了。 “你當時裝瘋的樣子真像那麽回事，口吐白沫，眼睛翻白，連醫生都被騙過去了。”迪恩大笑著回憶。阿利葉聳聳肩：“有精神病院記錄的好處。”因為“精神狀況不穩定”，他被送回白墻精神病院觀察，當時迪恩梗著脖子，把阿利葉擋在身後，對著老柯洛和警察大喊“都是我幹的！”，把主要責任攬了下來，結果被送進了少管所。 “不過……”迪恩突然壓低聲音，“你之前說的那個‘能力’，是真的嗎？”阿利葉環顧四周，確定沒人注意後，點了點頭。他摘下眼鏡——這其實只是個空鏡框，自從獲得那種能力後，他就不再需要眼鏡了。當他集中注意力時，瞳孔周圍的紫色紋路開始微微發光。“我能看到墻後面的東西，”他輕聲說，“比如……你現在口袋里有一把折疊刀，左腳的襪子上有個洞，還有……”他突然皺眉，“你內褲上印著……超級英雄圖案？”迪恩的臉瞬間漲紅：“閉嘴！”兩人笑作一團。 隨著他們騎向市中心，周圍的景色逐漸變化。下城區低矮的磚房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高的建築。 連接下城區與皇後區的是一座橫跨污染河的大橋——河水因工業廢水常年呈現不自然的綠色。橋的一端是破敗的貧民窟，另一端則是閃閃發光的摩天大樓，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皇後中學就坐落在富人區邊緣，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古老建築，周圍環繞著修剪整齊的草坪。作為貧困生獎學金獲得者，阿利葉和迪恩在這所貴族學校里顯得格格不入。 “聽說了嗎？又有學生失蹤了。”午餐時間，迪恩壓低聲音說，“這已經是這學期第三個了。”阿利葉點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餐廳另一端吸引。那里坐著兩個新來的轉校生，周圍圍滿了獻殷勤的男生。其中一個高挑的女生有著銀白色的長發，在阿利葉的“特殊視覺”中，她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銀光；另一個稍矮的則散發著墨綠色的光暈，像一團飄忽的霧氣。“她們……不太對勁。”阿利葉低聲說。迪恩挑了挑眉：“因為她們漂亮得‘不對勁’？” “不，是字面意義上的……”阿利葉剛要解釋，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傍晚時分，兩人回到“朱莉的小屋”打工。餐廳今晚出奇地熱鬧，十幾名索斯幫成員占據了最好的位置。阿利葉注意到他們的西裝袖口都繡著金線——這是高級成員的標志。 “兩份牛排，五分熟。”一個臉上有疤的男人對阿利葉說，語氣出奇地禮貌，“告訴朱莉女士，傑克問她和牌友們好。”後廚里，朱莉正同時照看三個爐竈，動作嫻熟得像在指揮交響樂。 “傑克的老婆上周剛生了個男孩，”她邊翻動牛排邊對阿利葉說，“他們給孩子取名朱利安，說是為了感謝我接生。”阿利葉這才意識到，索斯幫的許多成員都把朱莉阿姨當作家人。在這個法律失效的街區，她既是廚師，又是護士，偶爾還充當接生婆。打烊後，迪恩神秘兮兮地把阿利葉拉到後巷。“猜猜我搞到了什麽？”他晃著兩張燙金的卡片，“‘黃金之夜’的入場券！索斯幫新開的賭場，就在碼頭區。” 阿利葉皺眉：“我們還沒到能進賭場的年齡。”“所以才刺激啊！”迪恩的眼睛閃閃發光，“想想看，用你的能力，我們能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阿利葉猶豫了。自從獲得那種特殊視覺後，他確實能在撲克牌背面“看”到細微的墨水分布差異，幾乎等同於透視。 但索斯幫的地盤……“就玩一小會兒，”迪恩懇求道，“贏了錢我們五五分。” 月光下，兩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向著碼頭區的方向延伸。那里，一艘被改造成浮動賭場的豪華遊輪正燈火通明，等待著新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