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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隊其實還好。
加上,有幾位同一連,但不同班的鄰兵抽到同單位,讓他毋須獨自一人派往陌生之地。
雖說……仍然在「裡面,」卻沒有比新訓單位糟糕:對比新訓中心無時無刻的進行體能訓練、背誦「單戰」報告詞、準備筆試考題,還得學會數首軍歌,或是拿一支年紀是自己歲數兩倍以上的槍──
新單位似乎沒那麼糟。
不過,新單位的日常勤務也夠他受的了。
畢竟是小單位,人力十分不足。除卻摸槍,或經手「各參」業務,只要是粗活,他與同梯的二兵幾乎什麼都得做。
什麼除草、粉刷牆壁、清水溝、倒廚餘、去地勤餐廳打菜、抬飯回單位上的自助餐廳,還得佈置場地,必須留到最後善後──以及……掃不完的地。
只不過,他們當士兵的不能開車(天明本人也沒有駕照就是了);只有士官階級以上,還要有駕駛士的「本職學能,」才能碰方向盤。
他們剛派駐單位的二兵,就這樣,有時候被小貨卡載到基地圍牆邊,清除卡在圍牆頂鐵絲網上頭的樹枝;或是,載去所在單位管理的設施區域除草、修剪樹木。
說穿,整座清泉崗基地就是一座「莽原,」如果不是插滿各種軍事設施。
說它是「大莽原」不為過:這裡雜草可以長到一個成人這麼高。
不僅如此,整理、收集割下的草時,還得注意蛇類出沒。他就看過有被鋤草機切割成數段的蛇類屍體。
要是沒有先用機器推過呢?要是修整草坪的過程中遭咬傷呢?如果蛇有毒呢?──
也好,被咬到就準備提前退役──或從人生登出。
如果基地被外敵襲擊,敵軍士兵最好先受過完整的「叢林戰」訓練;不然,還沒接戰,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先遭砲擊,還是挨子彈,抑或先被草叢裡的猛蛇咬死。
光整理這些草木,就花上整個下午;隨後,又會被載去地勤餐廳,準備打菜、回單位餐廳準備晚餐時間的擺設。
沒有除草的日子,就是照三餐時間,被載到地勤餐廳打飯,再把餐桶載回單位。
用餐時間前,打點自助餐廳:將菜餚盛進加熱盤中,並布置用餐環境(播放背景音、確認衛生紙都夠用、安排長官桌……諸如此類的雜項。)
待所有人用餐完畢後,留在原地場復:擦拭桌面、收集剩菜、處理廚餘、清洗碗盤與盛菜的器皿。
直到最後,確保場內所有電器都切熄,免得加熱盤空燒、燒壞電器,或冷氣浪費電。
部隊都過得相當拮据,必須省電。
日常勤務大致如此。
上午工作結束後,下午四點至五點是所謂的「運動時間。」
似乎駐紮空軍基地內的單位,於該時段,都有一整個小時,能從事簡單的有氧運動,或激烈的球類競技運動。
該時段沒有其他勤務的人員就會換上運動服,在單位附設的球場上打球,或沿著柏油路慢跑。
張天明有時候會被部上同仁找去運動場打籃球;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只能繞著球框來回奔跑,沒有多少持球機會。
再者,他喜歡獨自慢跑;繞著單位周邊跑一圈,大概就跟國中、小那種標準操場一樣距離。
經過新訓階段的磨練,他已經可以一口氣跑一、兩公里,腿都不會痠痛;儘管還沒能突破體能極限的高牆,仍能感受到微幅的進步。
五點一到,他們這些義務役的二兵又會到車庫集合,準備去地勤餐廳打飯。
晚間,除了偶爾會集合開會、交代重要事項,直至就寢前,他們通常會有兩個多小時的空閒時間,可以去盥洗、洗衣服。
不做事的時候,就留在士兵寢,可以寫大兵日誌,或閱讀,或滑手機。
跟新訓單位統一收管手機的制度不同,基地裡所有交辦事務都是透過手機溝通。只是,營區之中有MDM管制,平時也不能連外網幹嘛就是了。
手機在手,心情就放鬆不少。
房間則是四人一間。房內附有兩套上、下舖的床:兩人配一組。
天明睡上鋪;因此,上下床都得注意禮節,免得引發下鋪大地震。
另外,有兩組內務櫃:上層可以掛衣物,下層則允許放一些私人用品,前提是要用白色毛巾覆蓋。
但你我都知道:內務櫃只是擺設用的;實際上,不允許放什麼雜物。
最大的奢侈,莫過於一人分配一張床前桌。
終於不用再蜷曲身體坐小板凳;寫東西的時候只能墊手寫板。
在基地服役,這張桌子等於是他個人的,儘管毫無隱私,小天地。
他可以坐在桌前,埋首案頭,寫大兵日誌。
再有閒情逸致些:他可以滑手機、可以放空──甚至可以,久違地,閱讀中斷已久的小說。
更勝「品讀書冊」的悠閒──人間至福──非屬「辛勤筆耕。」
自從入伍,他遲遲找不到時間修改存放雲端硬碟的稿件文件檔。
直到派駐新單位、能隨身攜帶手機,他終於能在勤務之餘、待在房間的時候,安靜下來、專心寫東西。
唯有傾注心力在著作上,他才能暫時忘卻服役的痛苦。
另外──以防誰哪個有興趣──他可以在抽屜裡塞「不能放進內務櫃」的東西。
對比在新訓單位活得蛆蟲不如,在清泉崗服役,至少能以「更接近人類」的姿態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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