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走了沒講？」某個上班日，忽然收到清潔隊班長的訊息。在前單位時，和那位班長的關係還不錯，然而在忙碌的交接過程中，忘記向他道別。
「抱歉啦，下次回去再找班長聊天！」我回覆道，接著瞥見另一則訊息通知跳出。
「葉子，公所下週二晚上要辦尾牙，來不來？」公所的人事主任問道。
嗯嗯嗯？
我去參加前單位的尾牙會不會太不要臉？
此時的我，剛去新單位數週，和公所的大家仍然保持聯繫，除了工作求救電話以外也會分享彼此上班日常。
去年的尾牙，和同仁們跳舞表演，熱鬧非凡，當時壓根沒想過自己會離開公所。今年的尾牙，身為離職員工是不可能參加了，沒想過會收到邀約。
我思索了半晌，沒有馬上回覆。
放下手機，繼續處理還不熟練的工作。我拿起簽呈，走進主任辦公室討論重點稽查的時間。
「下週一，XX農會好了，至於另一個排XX碾米廠，就下週二……」主任端詳業者清單，指示道。
「排週三可以嗎？」我脫口而出，幾乎不假思索。「我週二下午可能有事。」
其實根本不需要考慮，收到訊息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下意識作出決定。不只是參加公所尾牙，我還想提早回去辦公室坐坐，和曾經的同仁聊天敘舊。
身為剛來不久的新人，這樣會不會太任性？
我緊張的看著主任翻閱行事曆，不一會兒他點點頭，「就這麼決定。」
我應了聲，離開主任室，回頭跟協辦們敲定時間。將重點稽查成員名單以及各種行前準備處理好後，我拿起手機，朝公所的人事主任發送訊息。
「我會去！」
尾牙當日，我送出在新單位的第一個假單，向同事們通知一聲後，離開辦公室。
久違開車上路，導航到公所的路線顯得陌生。仔細想想，在公所好多年了，都是租屋搭配大眾運輸及機車往返，這是第一次從家鄉開車過去，很是新鮮。
下高速公路的交流道，街景逐漸熟悉卻又陌生了幾分。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曾經每天見過的風景，如今只能刻意前往才能看見，增添了幾分感慨。
在公所停車場停好車，我悄悄推開後門，想循著後方的樓梯直接溜到二樓去。手提著要送新區長的禮盒，實在不方便先去一樓的課室打招呼。
「葉子－－？」結果才剛走兩步，就被坐在一樓的眼尖同仁喊出名字。
那聲音帶著驚訝跟驚喜，我只好轉頭向對方揮揮手，再三步併作兩步跑上樓去。
等我！我等等就下去！
新區長是之前就認識的長官，這次來訪也是順道向他說聲恭喜。區長正好接待訪客到一段落，看見我出現，很是吃驚。
「等一下留下來吃飯嗎？」他示意我坐下，邊泡茶問道。
「不瞞您說，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誠實如我，直接走一個不要臉路線。在新單位還保持著形象，在老地方就不管了不管了。
「農業署還好嗎？待個半年就差不多該回來了吧。」區長笑道，直接開始挖角。喂喂喂！
聊沒幾句，又有人來訪，我藉機告辭，往樓下的辦公室走去。
「我還想說有個背影很熟悉，真的是你啊。」樓梯口旁，總務室的姐姐探頭出來，看向我。
「欸欸欸，葉子？」迎面而來的幾位同仁，表情各種訝異，誰也沒想過我會出現在這裡。
身為離職員工，此時和公所的大家有了一條看不見的界線，我們不再像之前一樣自然而然的打招呼，每次的見面都是偶然的驚喜，更顯珍貴。
我的座位仍然空著，還沒有新人入座。聽說近期在招聘職代，只希望趕緊改善缺人的窘境。
想當年成哥剛調走時，我和同事苦撐了好幾個月才補職代，當時適逢疫情跟汛期，各種災害連打，說有多嗨就有多嗨啊！
……咳，不要一直話當年，這樣好像老頭子。
我悠閒的拉開椅子坐下，環顧熟悉的辦公室風景。小孟正在跟民眾講話，職代妹則是剛好出差回來，和休耕轉作單工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
「葉子？啊我順便問你一下！」單工大哥率先發言，揮舞著一張地籍謄本。「祭祀公業的土地申報是給管理人寫代耕書沒錯吧？」
嗯？
「等等我先！畜牧場停養兩年會直接廢止登記證嗎？有畜牧場在問……」職代妹也不遑多讓，迅速從抽屜翻出文件。
嗯嗯？
於是我莫名開始回答問題，解決他們的疑難雜症。話說也問得太過自然，彷彿我出現在此地就是如此稀鬆平常。
即使離開了，我和大家的連結仍然存在。這一頭仍然有人需要我，感覺真好。
回答完他們的問題，小孟也回到座位，默默打開了一份活動計畫書。
「葉子顧問，關於下下個月我們要辦的推廣活動，農產品材料費要怎麼抓？」
我看見熟悉的場地配置圖，以及經費概算表。小孟將我的資料幾乎摸熟，更是整理出自己的版本。接手前人的資料需要許多時間去理解，剛到新單位的我深有感觸，而她竟然辦到了。
問、都問！現在的我就是公所的榮譽顧問！
討論了好一段時間，我又再度被區長召喚回樓上喝茶。這次再加上主秘跟人事主任，從新單位聊到目前公所的各種大小事，收獲不少新鮮八卦。
接近下班時段，民政課的灰哥也走進區長室，坐下倒了一杯茶來喝。
「過度思念一個人，是不是會產生幻覺？我好像看見葉子坐在這裡跟大家聊天……」灰哥幽幽嘆了口氣。
喂，太浮誇囉！
職代妹這時探頭進來，對灰哥咬牙切齒，「我叫你上來把葉子救走，結果你也坐下來喝茶是怎樣！」
下班後要提早去尾牙會場佔位置，是每年的慣例。臨走前記得上來叫我，不愧是認識多年的好同事。我藉機結束和長官的長談，跟上眾人前往吃飯會場。
今年的尾牙簡單而溫馨，少了表演跟抽獎，反而可以好好吃飯，對此大家都讚譽有加。我理所當然的加入農業課的圓桌，和大家邊倒飲料邊等待上菜。這時我看見不遠處的某桌坐著清潔隊班長，立即拿著紙杯過去找他。
「班長，我這不是來了嗎！」我向他敬一杯果汁，笑著和他聊了幾句。
班長仍然有些埋怨我不告而別，我趕緊陪笑安撫，總算讓他眉開眼笑。
「喔？中央來的長官好。」一位民代正巧逐桌敬酒，眼尖認出我，精準叫出我目前的單位名稱。也太厲害，消息果然靈通。
回到座位的途中，也和熟識的里長打招呼。
「你現在辦公糧對吧？我記得那邊有位糧商是我親戚呢，你們見過面了嗎？」里長聽見我服務的地點，偏頭問道。
原來某某碾米廠老闆說的親戚就是你啊啊啊！
世界真的有夠小。
我重新坐下，這時感到些許疲憊。一整個下午講了太多話，實際開始吃飯後反倒不想多聊，改以傾聽為主。
獲得新情報，周哥似乎對課長之位不再那麼排斥，未來升課長有望。
農業部最近在盯災害補助的執行率，導致職代妹急匆匆的處理近期的一個小災害，忙得天昏地暗。
新區長想要辦一個充滿亮點的活動，給小孟運用的經費是我之前的一點五倍，陷入有錢不知道如何花才能帶來效益的奢侈煩惱中。
聽著聽著，我環視同桌的大家，這裡每張臉龐我都認識，也都清楚彼此身份背景。不像前陣子的聚餐，整桌我只認得幾位，而他們的話題我都無從跟上。
畢竟公所待了好多年，農業署的工作才正開始。
舉杯、互相祝福，洋溢歡樂氣氛的尾牙就此結束。
向大家揮手道別，我踏上歸途。
已經悄悄記下公所未來的活動日期，下次我還會再來訪。
即使已經是離職員工，這裡給我的意義非凡。緣分不會輕易就斷去，只要有心就能維持。
農業署的工作也是，只要有心，總有一天我也能和新同事們打成一片。
我要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