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冰封數據的守墓人
劇場的刺鼻焦味還黏在鼻腔，林薇的手指仍在神經質地輕顫。調諧環的尖鳴雖已停歇，但瑪姬那混合著誘惑與毀滅的毒霧殘留的精神震顫，如同細小的冰針扎在神經末梢。她靠在實驗室冰冷的金屬牆上，閉眼強迫自己回憶——不是那扭曲的哭嚎與狂笑，而是紫霧穿透屏障時，那股隱藏在極致情緒指令下的、更幽深的數據觸感。冰冷的，非人的，帶著某種…螺旋狀的侵蝕性。
「碎片。」她啞聲開口，聲音乾澀。蘇芮立刻將證物袋遞上，那片從劇場火場搶出的淡紫色晶體在冷光下流轉著不祥的光暈。
陳默早已啟動了最高級別的離線掃描儀。幽藍的光束籠罩著晶體碎片，旁邊懸浮著從瑪姬劇場服務器殘骸中搶救出的、加密的原始變異協議數據流。兩組數據在虛擬屏上瘋狂滾動、比對。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眼鏡片反射著流動的代碼瀑布，臉色卻越來越沉。
「表層情緒誘導模塊…瑪姬的‘藝術’。」他冷靜地陳述，虛擬屏左側，代表悲傷（藍）、狂喜（金）的模塊被高亮標出，結構精緻卻透著人工的廉價感。「底層載體…」他手指一劃，右側數據流被剝離外殼，露出核心——一團不斷扭動、增殖的深紫色混沌代碼，散發著強烈的惡意與不穩定性。「變異協議的原始毒株，強制共鳴的引擎。」
「就是這玩意兒讓那群可憐蟲又哭又笑？」蘇芮的獨眼盯著那團蠕動的紫光，拳頭捏緊。
「不止。」陳默的聲音像繃緊的弦。他將核心代碼放大再放大，無數細小的代碼單元在視野中展開。「看這裡，情緒激發迴路邊緣…」他用光標圈出幾處幾乎被混沌淹沒的區域。那裡的代碼呈現出一種異樣的、非自然的幾何排列，像是強行嵌入的異物，邊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銀色光點。「非隨機錯誤，也不是瑪姬能設計的結構。這是…*污染*。」
「污染？」林薇湊近屏幕，調諧環微微發熱。她試圖感知那銀色光點的氣息，卻只捕捉到一片冰冷的虛無，如同面對深淵。「誰幹的？」
「高階信息操作痕跡。手法…」陳默眉頭緊鎖，調出一個複雜的解析窗口，將那幾段異常代碼剝離出來。解析算法運行，銀色光點在數據流中逐漸顯現出更清晰的輪廓——一種極其精密的、螺旋狀的數據結構，不斷自我複製、重組，如同擁有生命的金屬病毒。「…熟悉得令人不安。」他低聲說，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下一串指令。屏幕一角彈出一個加密的歷史數據庫比對窗口，進度條緩慢爬升。
就在這時，角落裡監測蘇哲生命體征的儀器發出一陣急促的蜂鳴！躺在簡易診療床上的男孩猛地抽搐起來，牙關緊咬，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連接他後頸疤痕的神經接口貼片周圍，皮膚下竟透出微弱、不規則的紫光，與掃描儀中那變異協議核心的色澤如出一轍！
「小哲！」蘇芮像被烙鐵燙到，瞬間撲到床邊，獨眼裡爆出血絲，卻不敢輕易觸碰弟弟。「陳默！」
「能量印記被外部波動誘發了！」陳默立刻切換屏幕，蘇哲的神經活動監測圖像劇烈波動，峰值與殘留在他體內的變異協議毒素、以及後頸疤痕的異常能量產生了詭異的諧振！那疤痕如同一個微型天線，正被無形的信號粗暴地撥動。「是…是那種污染源頭的信號嗎？」林薇感覺自己手腕上的舊傷疤也在隱隱發燙。
「不確定！但絕非自然！」陳默雙手飛快操作，給蘇哲注射強效神經鎮定劑，同時啟動實驗室所有的屏蔽力場。男孩的抽搐漸漸平息，但皮膚下的紫光仍未完全消退，像潛伏的毒蛇。空氣中瀰漫著恐慌和冰冷的技術鐵鏽味。
蘇芮看著弟弟蒼白的小臉，又看看屏幕上那團蠕動的紫色毒株和閃爍的銀色螺旋，一股冰冷的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她猛地轉身，衝到實驗室角落堆滿雜物的通訊台前，粗暴地掀開一塊防塵布，露出一台外殼斑駁、纏繞著雜亂線纜的老式數據終端。這東西像從垃圾場深處刨出來的古董，與實驗室的高科技設備格格不入。
「蘇芮？」林薇不解。
「靠你們的乾淨網絡，一輩子也摸不到那種藏在陰溝裡的老鼠屎！」蘇芮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她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枚鏽跡斑斑、形狀不規則的物理密鑰，狠狠插進終端側面一個幾乎被油泥堵死的接口。終端屏幕閃了幾下，亮起一片刺眼的綠色字元流，伴隨著老舊硬碟瘋狂讀寫的刺耳噪音。
她雙手在佈滿油污的鍵盤上敲擊，動作帶著一種與她街頭風格不符的、近乎神經質的精準，輸入一行行複雜的指令和跳轉節點。屏幕上不斷彈出警告窗口，又被她強行關閉。這是在闖入霓虹城最危險、最原始的暗網深層——「銹網」，一個充斥著廢棄服務器、病毒陷阱和亡命徒的數據廢土。
「你在找什麼？」陳默的目光從蘇哲身上移開，看向那台瘋狂運轉的古董終端。
「一個只活在傳說裡的幽靈。」蘇芮的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屏幕綠光映亮她緊繃的下顎線。「一個比管理局伺服器還老的『活化石』。有人說他早就爛在廢墟裡了，有人說他手裡捏著能把整個霓虹城炸回石器時代的秘密…」她輸入最後一串冗長的加密地址，重重敲下回車鍵。
終端發出一聲瀕死般的長鳴，屏幕瞬間被翻滾的雪花噪點吞沒。幾秒鐘令人窒息的靜默後，雪花中艱難地浮現出幾行斷斷續續、閃爍不定的白色字元，仿佛信號隨時會中斷：
**…信號…微弱…銹帶深處…代價…？**
蘇芮深吸一口氣，飛快敲擊鍵盤，將陳默剝離出的那段異常銀色螺旋代碼的加密特徵片段，以及蘇哲後頸疤痕能量波動的頻譜圖，打包成一個極小的數據包，通過這脆弱的連接發送出去。
**代價你開。我要污染源頭的情報。還有…** 她頓了一下，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皮膚下紫光隱現的蘇哲，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這東西對一個烙印了『先知』印記的孩子，意味著什麼？**
屏幕再次被雪花淹沒，只剩下硬碟瘋狂讀寫的嘶嘶聲，如同垂死的喘息。實驗室裡一片死寂，只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終端運轉的噪音。林薇感到調諧環傳來一陣細微、冰冷的波動，來自那雪花噪點的深處，帶著塵封墓穴的氣息和無盡的警惕。
突然，雪花猛地一顫，幾行更加扭曲、仿佛被強電磁干擾過的字元艱難地拼湊出來，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的遲滯感：
**…污染…非人…『同化』序曲…孩子…鑰匙…危險…冰封檔案…代價…見面…**
字元閃爍了幾下，徹底消失。連接斷開。終端屏幕暗了下去，只留下一個坐標——指向霓虹城最混亂、輻射污染最嚴重的「腐鏽之心」廢墟深處。
「老鬼…」蘇芮盯著那坐標，低聲念出那個塵封的名字，喉嚨發乾。「他說『同化』…是什麼東西的序曲？」她轉頭看向陳默和林薇，獨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還有，他為什麼說小哲是…『鑰匙』？」
陳默的鏡片反射著坐標冰冷的光，他看向掃描儀中那不斷增殖的深紫色混沌代碼，以及那嵌入其中、閃爍著不祥銀光的螺旋結構，最後目光落在蘇哲後頸那仍殘留微光的疤痕上。實驗室的冷光將他的臉分割成明暗兩半。
「無論『同化』是什麼，」他的聲音像結了冰，「瑪姬只是個可悲的傀儡。真正的病毒源頭，比我們想的更古老，也更…非人。」他指向那銀色螺旋，「這東西，還有鎖定小哲的能量信號…它們來自同一個地方。老鬼是對的，我們需要那份『冰封檔案』。」他頓了頓，看向蘇芮，「代價…恐怕不僅僅是信用點。」
腐鏽之心的坐標像一塊冰冷的烙鐵，燙在三人心中。劇場的毒霧未散，更深的黑暗已露出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