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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跟以往週末放假的時候差不多。
但因為是週間,其他人都到單位上的餐廳用餐;因此,平時公務繁忙的正廳顯得空蕩蕩的。
在場只有「隊長休假期間代行職務」的副隊長,以及「會接送天明出營區」的班長,與「待退」的自己,三人而已。
所謂的「離營宣教,」並非往常的例行公事;在退伍當天,雖對待退之人有層特殊的意義,卻絕非值得張燈結綵、隆重的典禮儀式。
至少,對送別退伍的長官和班長而言,只是送走另一批輪調的班兵──迎接下一批班兵前的間奏而已。
「那……今天就是退伍日。離營後的注意事項應該都相當清楚了。離開營區後,馬上跟家裡聯絡。退伍是跨夜後才正式生效;所以回家之後,不要亂跑,不要急著去喝酒、狂歡……以上都清楚嗎?」
「清楚。」天明短促地覆誦。
副隊從班長手上接過「那張紙。」
「首先,代表我們單位向你道謝。感謝你,服役期間,對本單位的付出。以及,對國家做出貢獻……退伍以後,也希望你能正直地過生活,以上。」
簡短致詞後,副隊將「紙」遞到面前。
天明從副隊手裡接過「退伍令」;頓時,心裡掀起陣陣狂浪,雖不到感動落淚的程度。
努力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領這張「紙」嗎?
這只「證明,」讓他可以抬頭挺胸說:
「我已盡義務。就此,跟中華民國互不相欠」──除了還得繳稅以外。
「感謝副隊的指導與照顧。」
副隊長跟著他到單位前院的停車區,等班長將車發動。
離別前,副隊拍了拍天明的肩膀,用服役期間不曾表露的「善意」──或許,將之理解成「人生的前輩,對著晚輩,投以『期許』的目光,」並不為過。
他說:
「總是『全力以赴』的天明。」
天明知道這只是客套的祝辭。
並非不為「前輩的認可」感到些微欣喜,卻也不會將之視作「由衷的讚許。」
只是,要辭別這位「年長七、八歲,此生大概再也不會見面的大哥,」反倒讓天明心生些許捨不得。
同等市儈,他回以客套話:
「感謝副隊,和單位的弟兄、姊妹們的照顧。」
他和副隊最後一次握手;隨後,跟著班長上車,趕在營大門開放時段內離營。
看著車窗外掠過的一棟棟熟悉的營舍,與未曾造訪的軍事設施,他不禁感嘆:
有多少角落還沒來得及發掘?來得及踏遍清泉崗空軍基地前,在此的「探險」就這麼草草迎來尾聲。
倒不是依依不捨,反而是為「尚未充分體驗」感到些微遺憾。
班長將車停在老地方──營內公車站牌附近。
天明下車,繞到後車廂、取回黃埔包。
他左手拎著黃埔包,恭敬地立正,面對服役期間「最照顧義務役」的班長。
「好啦,等一下就跟在我後面。我幫你刷完軍證後,你直接離開就好了。記住剛剛副隊說的:退伍零點才會生效,不要到處亂跑、酒駕……」
簡單交代完後,較不拘小節的班長正準備起步。
「班長,」天明叫住對方,「真的謝謝班長一直這麼照顧我們……」
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語畢,他恭謹地行舉手禮。
班長只是微笑,舉手輕點一下眉梢,豪爽一甩,隨後轉身往哨口移動。
通過哨口後,天明按照指示,往前走了幾公尺後,旋即快速跑到會客室側,以防被出營門待轉的車撞個正著。
他在快要走到白線前止步,打算看最後一眼服役期間待的駐地。
他轉身、放下黃埔包,也不管路人的眼光,或檢哨站的衛兵是否會驅趕。
看向營大門上方「空軍清泉崗基地」七個大字,他深吸一口氣。
旋即,用在新訓單位學到、最標準的姿勢,行最後一次舉手禮。
(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