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不敢四處張揚:
當人家學戰技、訓練使用槍械,自己在服役期間,學會如何粉刷牆面。倒是……有一位一兵學長,總是很認分粉刷牆面。
義務役二兵們私下都叫學長「眼鏡,」因為他戴一副跟臉型很不搭的黑框眼鏡。
遠遠看,整張臉就會被眼鏡蓋掉;看起來就只剩一副眼鏡。
離退伍剩兩個禮拜,天明在粉刷牆壁時,「眼鏡」學長突然聊到:
「退伍後要幹嘛。」
天明感到疑惑,反問:
「學長的『服役年限』不是還沒到嗎?」
對方想了一下,緩緩回道:
「就……遲早會退伍啊,就會想『之後』還能幹嘛啊。」
學長聊起「之後」的話題,害得天明不得不整肅自己的態度。
原本還在一旁發呆、摸魚,他也默默蹲回自己負責的區域,拿起刷子,在牆上東補西補。
「那……『老師』?」
「眼鏡」學長都會尊稱天明「老師」──因為初到部、自我介紹時,天明稱自己英文不錯。
『出去後』要做什麼啊?」
被人唐突一問,天明一時語塞。
在「裡面」的日子,他滿腦子都是「出去」的想法,卻從沒認真想過「要幹嘛。」
面對「殷切想得到回覆」的眼神,天明只好先丟一個足以應付的答案:
「應該是……找份教職什麼的吧?」
學長無辜、黑黝黝的大眼睛,讓仍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張天明感到些許愧疚,開始反省「是不是,不該隨便編個理由含糊帶過。」
「眼鏡」卻一臉羨慕:
「當老師喔?好好喔……」
天明心一抽。
考量學長僅有職校畢業,他只好默默念在心裡:
「還好吧?」
「學長想當老師嗎?」天明以問迎問。
「沒有啦,」學長回覆,「我沒辦法教書啦。」
「學長太謙虛了,一定有你擅長的事情,就值得教別人……」天明只能,市儈地,虛應了事。
沉默一陣,原先默默做事的「眼鏡」突然發聲:
「『老師』很適合當老師啊。感覺你很會教人。」
受到某個學歷比自己低、年紀也比自己小的人鼓勵,天明心裡揚升某種奇怪的情緒。
「謝囉……」
認分的學長又陷入沉默。
頓時,整個空間僅剩刷子的「唰、唰、唰」的聲音。
過了許久,天明才回覆:
「等你退伍後,來給我教啊。」
「眼鏡」學長緩緩抬起頭;過了半晌,才開口:
「你會算我便宜一點嗎,學費?」
天明不由自主,發出冷笑;假裝配合:
「不行哦,不接受無償打折──頂多算你早鳥優惠:及早報名、及早劃位。」
學長愣了一下,感念地低頭;繼續粉刷,同時答覆:
「那我要坐第一排。」
一聽,天明內心一陣激動,但克制情緒,壓抑反應過度的衝動。
整理完心情,他決定回應:
「就當你『報名』囉──到時候開課,你最好不要跑票嘿!」
「眼鏡」發出會心一笑;光點頭,哂而不答。
經過軍中的洗鍊,天明著著實實認知到「自己比較適合讀書。」
反正,再爛,都不會比待在部隊裡頭更加軟爛。
他下定決心:新學期一開始,馬上復學;回去誠誠實實面對指導教授。
確認這個短期目標後,他心裡就踏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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