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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班長的車,即將駛向營區大門。
跟以往只能坐後座不同,身穿便服的天明,終於,換到副駕駛座。
今天也僅有他一個義務役的離營。
「醫師」是上一位退伍的弟兄:只比天明早三天離營。
對方清空床鋪和座位時,天明感到些許落寞。
並非感到寂寥,或離情依依──而是繼前一位先退伍的義務役,他和另一位二兵又得接過「醫師」留下的工作;對此感到無奈。
「醫師」和另一位弟兄離開後,他成為同梯中倒數第二離營的。
或許有些不捨之情;不過,更多是「少了人手,工作都扔到我頭上」的淺淺怨念。
少掉兩個人手,天明現在被迫整天待在地勤餐廳;三餐都得洗鐵盤、大鍋,淪為實質意義的「洗碗工。」
「我走了以後,剩你們兩個。」
天明聽得出來,「醫師」只是點出事實,沒有多餘的意思;他卻意會更多語意。
「謝囉──因為你退伍,我成為『正職洗碗工。』」
「哈──好哦。」
「醫師」交代完晾在曬衣間的迷彩服,便拎起黃埔包,準備到單位正廳。
聽完隊長、副隊長最後一次離營宣教,就能拿到退伍令,揮別軍旅生涯。
「退伍後,就去找你看診。」天明不忘市儈地說。
對方也配合:
「好啊,先幫你掛號。這樣你不用排隊。」
「到時候,就指定【姓氏】醫師的診。」
「哈──好哦。」
兩人握手道別。
今天,輪到天明離營。
「退伍當天」的感覺很奇特;而且,一大早就能嗅到跟往常不同的「氣息。」
雖不到「禮遇」那麼誇張,好似所有人都會對你「寬容一些,」只要你能沉住氣、配合大夥「演完這齣戲。」
起碼,走完最後一段「過場,」便能以「龍套」之姿,灑脫離場。
執行下午勤務的時候,他原想趁「徒步返回原單位」的空檔,偷溜去福利站;買個涼的,順便摸魚。
但是,所屬單位顯然對「待退弟兄」另有規劃;另委派一位學長來交班,讓天明能先一步回單位待命。
沒能在清泉崗服役的最後一天,買到飲料、摸到魚;雖感到些許遺憾,他自己也不想,在離營前,出任何差錯。
回單位後,總是開車載義務役離開營區的班長,先是指示「清空寢室,」將「床墊、軍用外套、鋼盔、臉盆」等,屬於單位的裝備「入庫,」隨後將身上穿的迷彩衣褲清洗乾淨。
整天穿的迷彩服,清洗乾淨後,會先晾在曬衣間,並交棒給「最後一個離開」的義務役二兵。
走完「換下迷彩上衣」的步驟,天明才正式有「退伍」的實感。
距離離營還有一段時間,讓他能躲在寢室,稍作喘息
看著座位區空了出來,跟剛到部的時候一樣,他心裡感觸萬分。
離營前兩小時,天明被副隊長抓去,跟幾位班長、班兵,以及常來報隊的上尉,打最後一場籃球。
下午才除過雜草,空氣中仍瀰漫土味與乾掉的草味。
就這樣,天明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小心吸乾草渣進鼻腔,追趕那顆「總是追不到」的籃球。
體育時間一結束,副隊便吩咐天明去換民人服,準備離營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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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到最後的弟兄是海歸子弟:國小一畢業,就飛到美國念書,還一路讀到大學;因為從沒修過軍訓課,沒辦法折抵役期──當兵當好當滿。
臨行前,天明刻薄地挖苦對方一番:
「我走了之後,你就幫我收迷彩服──就掛在『醫師』先前掛的地方。」
「歸國子弟」不發一語,只是豎起中指。
服役期間,「歸國子弟」是唯一待人不「客套,」亦不需要「客套」相待的同袍;恐怕是「文化背景」不同所致。
這次,兩人並未握手;僅以「眼神交會」道別。
時間差不多了,天明拎著黃埔包,前去正廳;準備聽「最後一次」離營宣教。
(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