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 1973 年,Black Sabbath 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傳奇勁旅,幾乎無人能及,而他們的第五張錄音室專輯《 Sabbath Bloody Sabbath 》更進一步鞏固了這一地位,同樣是他們在黃金時期出色的作品之一。也可以說,這是原始陣容意義上的最後遺作,雖然這種說法帶有主觀性,但他們之後的專輯無論在整體性、複雜度,還是藝術性上都難以與之匹敵。
《Sabbath Bloody Sabbath》將各種要素完美融合,打造出一種理想化的專輯結構,每首歌都與整體曲序契合無比。當然,其中不乏亮眼單曲,但這張非凡的作品是一場整體概念,從第一個音符到最後一刻,都值得完整細細品味,我認為這張專輯就是他們的頂點。展現了樂團在錄音室中最具創意、最具實驗性的一面,同時依然保有作為金屬樂團的本質與風格。
【錄製背景】
1973 年 3 月,Black Sabbath 在倫敦芬斯伯里公園的 Rainbow 劇院登台演,此時成員們已經身心俱疲,只能依靠安非他命、古柯鹼、大麻以及任何能幫助他們撐下去的毒品來維持運轉。演出結束的隔天 他們會像屍體一樣癱在飛機狹小的座椅上,被送往下一個地點繼續表演,這也讓他們決定取消美國巡演來喘口氣。
現在,吉他手 Tony Iommi 心中只想一件事:回到錄音室,製作一張真正的傑作,決心要證明 Black Sabbath 的重要性與藝術價值,不再只是即興抓住一種氛圍然後往下延伸。他們必須退一步,仔細思考手上有什麼、還能怎麼改進,讓粉絲與樂評有話可說,他們不再只是那支吵鬧沈重的金屬樂團,而是變得更加刺激靈活。
由於對《Vol. 4》的成果感到滿意,樂團希望能重現當時的錄音氛圍,因此再次選擇了 Record Plant 錄音室,然而由於藥物濫用與過度疲勞,他們遲遲無法完成任何一首歌曲,Tony Iommi 表示:「創意不像《Vol. 4》時那樣湧現,我們變得對所有事情都不滿意,大家都坐在那裡等我想出點東西,我就是什麼也想不出來,而只要我沒靈感,其他人也不會動手做事。」

終於在1973年6月,他下令全團返回英國重新開始。諷刺的是,他們選擇重新集結的地方,遠遠比洛杉磯還要怪異。這地方叫做克利威爾城堡,是一座十八世紀新哥德式建築。城堡據說鬧鬼,一位愛惡作劇的女鬼會闖入反鎖房間,還會在夜晚唱搖籃曲哄她的鬼孩子入睡,邊唱邊轉動音樂盒。屋主事前並未告知這些傳聞,但團員們確實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氣息。
Iommi 在 1998 年現場專輯《Reunion》的內頁中回憶道:
「我們在古堡裡的兵器室練團,有一晚我和 Ozzy 一起走在走廊裡,看到一個穿著黑斗篷的人影,我們跟著那人回到兵器室,結果那裡根本沒有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古堡的主人對此一點也不驚訝,他們說:『喔,那只是某某人的鬼魂而已。』我們都傻眼了。」
Ozzy 在自傳中也開玩笑說:「我們根本不是什麼黑暗之王,只是一群被嚇破膽的懦夫……大家互相嚇來嚇去,誰也睡不著,你只能瞪著天花板,眼睛睜得老大,隨時準備面對一套空的盔甲走進你房間、拿把匕首捅你屁股。」根據他的說法,Bill Ward 通常是惡作劇的主要受害者,導致他睡覺時甚至還會攜帶匕首防身。

眾人長期吸毒、被鬼魂與惡作劇所困、又得忍受製作上近乎瘋狂的完美主義,最終導致大量時間白白浪費:「我們整天在那裡混來混去,最後什麼東西都沒錄出來。」為了滿足對創新的飢渴,他們試了各種奇怪方法尋找聲響與質地,終於,事情開始有了進展,Iommi 無意間彈出了〈 Sabbath Bloody Sabbath 〉的主要吉他riff,所有人瞬間高聲歡呼,也成為新專輯的重要基調。
【專輯封面】
當時年僅27歲的插畫家 Drew Struzan 被請來為專輯繪製封面。他接到的指示很簡單:「一幅垂死之人的畫像」但 Drew 想得更深入,他想要呈現靈魂的雙面性,受到個人與靈性探索的影響,他不把死亡看作終點,而是一道門檻,一條路通往苦難,另一條路邁向超脫。

因此他為這張專輯的正反兩面封套創作了彩色鉛筆畫。封面以紅色調為主,描繪一名裸體男子躺在一張華麗的加州特大號「撒旦之床」上,床頭板上寫著巨大的「666」數字。他正受到裸體男女惡魔與老鼠的折磨;封底則呈現一幅較為平和的場景,主要以藍色調構成,描繪一名垂死之人,身旁圍繞著哀悼的親人與熟睡的獅子。
【歌曲介紹】
儘管製作過程壓力巨大,但新作中仍保留了一絲輕盈氣息。如今掌控全局的 Iommi,讓樂團的聲音從過往的蠻橫riff與殘暴節奏中蛻變,轉為更圓潤細膩的風格,甚至能夠為像〈 Sabbath Bloody Sabbath 〉這樣猛烈的主題曲,增添變化無窮的電音與原聲交錯,以及 Geezer Butler 全新的貝斯Fuzz音色,打造出另一首媲美〈 War Pigs 〉與〈 Iron Man 〉的經典。
器樂曲〈 Fluff 〉則是 Iommi 所作,受古典音樂啟發,有著精緻的鍵盤與吉他演奏,不過因為被夾在太多經典曲目之間,導致這首樂曲經常被低估。曲名取自英國 BBC 廣播節目主持人 Alan “Fluff” Freeman 的綽號,是當時英國極少數會在電台播放黑安音樂的 DJ 之一。
但除此之外,這張新專輯其他部分無疑讓樂團達到新高峰:〈 Sabbra Cadabra 〉是一首充滿活力的搖滾曲,歌詞是Ozzy 即興創作的靈感,來自他最近看的一些德國色情片裡誇張的配音。而 Yes 的鍵盤手 Rick Wakeman 則為歌曲加入鋼琴與合成器演奏,透過創意十足的編排與音景構築,呈現出近乎前衛搖滾的美感。
在〈 Killing Yourself To Live 〉是 Butler 在因酗酒導致腎臟出問題、住院期間所寫的作品,反映了樂團成員極端生活方式所帶來的種種問題。他們揭露了幕後的恐懼與厭世情緒,厚重的低音與充滿律動的鼓點,搭配合成聲處理的人聲與吉他,營造出戲劇感的氛圍,Ozzy 則在宛如迷失太空的橋段中嘶喊著。
Ozzy 購買了一台 Moog 合成器,儘管據 Iommi 嗆他「完全不會使用」,但他仍以此創作出〈 Who Are You 〉這首尖銳合成器聲則召喚出一種長期失眠症般的焦躁氣氛,其中哀求道:「拜託我求你,以上天堂之名……你是誰?」隨後一段螺旋上升的鋼琴聲,讓這首失控的怪獸之作完成了閉環。
由 Geezer 創作的〈 Spiral Architect 〉,歌詞堪稱天才級別,能與詩壇巨匠比肩,甚至在音樂之外也像是一首真正深刻的詩作,作為獨立的藝術作品也非常強大。配上管弦樂、金屬音牆,甚至還加入了風笛,這首歌可說是一段精彩絕倫的藝術創作,創新、獨特,令人讚嘆。
Butler 在 1998 年解釋:「這首歌曲其實是我在思考,究竟是誰決定哪個精子能穿越、進入卵子的?是關於生命經驗如何被加進一個人的 DNA,從而創造出獨特個體。我以前在某些藥物影響下會進入這種沉思狀態,現在我仍會沉思——只是沒有那些藥物了。」
〈 Looking for Today 〉則有 Tony Iommi 出色的長笛演奏,以及相當特別的曲式結構。這首歌談的是音樂產業,以及大多數樂團只會擁有短暫的一段名聲,之後便被不斷變動的時代與潮流淘汰,獨特的編排、長笛段落、翻湧如風暴的 riff,加上那節奏明快的拍手聲,與 Ozzy 充滿靈魂的唱腔融合得恰到好處。

《 Sabbath Bloody Sabbath 》看似是一個嶄新的黎明,但其實只是幻象。Ozzy 後來說:「這是我們最後一張真正意義上的專輯。接著一切開始四分五裂,我們對『做出一張好專輯』的想法,就是跑到下一個新地方。前幾天可能會隨便即興一下,但很快又回到老樣子,大家都鎖在自己的腦袋裡,然後又有人拿進來另一盎司該死的白粉,你懂吧?」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Sabbath Bloody Sabbath》都是一部美麗而複雜的傑作。即使稱不上是他們最偉大的作品,也無疑是這支英國搖滾傳奇樂團最頂尖的專輯之一,具有一種跨越年代的永恆氣質,並穩穩佔據著一個極為特殊的位置,成為 70 年代最偉大的專輯之一,尤其是在 1973 年這個黃金年份中,更是經典中的經典。他們享受著獲得嚴苛樂評的肯定,在飯店套房裡,一邊吸著古柯鹼,心中無比滿足,張開雙手迎接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