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才剛開始不久。今天的主題是關於西境諸侯聯盟瓦解的前因後果,那種會聽到令人懷疑人生的遙遠歷史。
赫克托先生正講解到一半,閱讀室的門猛然被撞開,那力道大得讓我們兩人都微微一震。
安索衝了進來。沒有隨侍,沒有傳令,也沒有預告。
只有他一人,擅自闖入。
「妳是認真的嗎?」他一開口就是直接逼問,眼神緊盯著我。
我眨了眨眼。「啥?」
「妳和賽里克‧哈爾巴德,」他咬著牙,「妳當真要容許這件事?」
我瞥了一眼赫克托。然後,從容不迫地放下沾水筆。
「嗯,這件事──」我說,「實則與你無關呢,殿下。」
他的眉頭低低皺起。「伊瑟妲──」
「你並不會娶我,」我冷冷打斷,聲音冷得如霜,「你沒資格,來向我要求些什麼。」
他看起來像是還沒決定好自己該受傷,還是該憤怒。
「妳說我利用了妳,」他低吼,「妳從來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我迎上他的視線。
停了一拍。
「安索,我從來就不需要你的解釋。還有──」我一字一句地吐出來,語氣緩慢而平穩,像是在對一個孩子說話──
「你要是當真想要解釋,早就會找到辦法了。」
這句話,讓他啞口無言。維持了一息的沉默。
然後他邁前一步,雙拳緊握。
「所以妳現在就這麼讓自己像展示品一般,在宮廷裡被牽著示眾,等著讓哈爾巴德去領取他的戰利品?」
我剛要張口──但根本輪不到我說話。
因為赫克托緩緩站起身來了。不疾不徐,不吭不卑。
帶著一種無聲的威嚴。
「殿下,」他開口,聲音像石門緩緩闔上,「您正在打斷我的課程。」
安索轉頭,難以置信。「這不是──」
「我知道您是王子,」赫克托繼續說,「我同時知道,即便是王子,也該懂何為分寸。」
安索愣住了。
「這是私塾時段,」赫克托語調堅定,「您未經通報進入,擅自高聲責難,試圖威嚇我的學生。這並不合乎禮儀,也不甚體面。」
「我不是──」
「我請您立刻離開,」赫克托打斷他,語氣轉硬,「馬上。」
安索看起來像還想再辯。
但他與赫克托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見識到了那道目光的份量:不為所動,不為所懼,不為所欺。
他又轉回頭看我。目光停留了一瞬──既傷,又怨。像是他希望我能退卻,能有所愧疚。
彷彿那就是他對關於此事的所有辯護,而且該就足以解釋一切。
而我什麼也沒給他。我保持臉上毫無表情,甚至一片空白。
於是,無論他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只是咬緊了下顎,轉身離去,門在他身後重重的闔上,回響決絕。
一陣靜默落下。
我轉頭看向赫克托。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坐回原位,語氣平靜得幾近禪定:
「那麼,我們說到哪裡了?」
我盯著他。他卻沒抬頭,也沒特別的表情,只是翻回頁面,從容如昔。
我緩緩靠回了椅背。
「你知道嗎,」我若有所思的沉吟,「你剛剛那樣其實……很有吸引力。」
這句話總算讓他動了一下,眼神微微朝我一轉。
「我認為,你根本不需我再繼續教你如何給女孩留下好印象那類的東西了,」我補上一句,語氣輕得像一縷氣,「你只要把剛剛那一套表現給她們看,就行了。」
我們相視片刻。
然後,赫克托──我這位書呆到不行的歷史小老師赫克托──竟然有那膽量,做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間。他馬上又恢復原狀,翻過書頁。
「那麼,」他說,「我們剛剛講到哪了?啊對,聯盟瓦解。」
就這麼一句,課程又恢復了。
只是,房裡的空氣似乎有了些許改變。
彷彿比剛剛.... 溫暖了一些。